就在他惊恐欲绝的注视下,门外那道黑袍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宽大的袖袍在暴雨中纹丝不动。
那只手,异常枯瘦,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青灰色,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尸蜡。食指的指尖,正对着门内柳元庭的方向。
没有声音。没有言语。
但就在那枯指抬起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粘稠的、充满了混乱与毁灭意志的精神洪流,如同无数条毒蛇,顺着那枯指的指向,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穿透了狂暴的雨幕,狠狠刺入柳元庭的眉心!
“呃啊——!!!”
柳元庭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他双手猛地抱住头颅,身体如同被巨锤击中般向后踉跄,重重撞在身后的书架上!书架摇晃,书籍哗啦啦散落一地!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在他脑海中炸开!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搅动他的脑髓!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股冰冷而暴戾的力量强行撕裂、吞噬、抹杀!
他的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眼白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无数漆黑如墨、粘稠如血的细丝疯狂侵蚀、蔓延!瞬间便覆盖了整个瞳孔!一双眼睛,彻底变成了两潭深不见底、散发着浓烈邪恶气息的黑红深渊!
脸上所有属于“柳元庭”的麻木、空洞、痛苦、挣扎,在这一刻如同面具般被彻底剥落、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极其狰狞、带着非人残忍的狞笑!
“嗬…嗬嗬…”嘶哑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柳元庭”的喉咙里挤出来。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站直了身体。那双黑红色的、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书房,穿透墙壁,穿透雨幕,牢牢锁定了柳宅深处——那座被遗忘的、如同巨大坟冢的废弃东厢!
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黑雾,无声无息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缠绕着他的双腿,如同拥有生命般,向着书房外的走廊蔓延、流淌而去。
“烟儿…”被占据的躯壳咧开嘴,露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笑容,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该…炼…情…了…”
冰冷的石室,死寂如墓。
暴雨敲打着高墙外模糊的砖石,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如同永不停歇的丧钟。石室内没有光,只有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沉淀了十年绝望的腐朽气息。
柳含烟蜷缩在石室最深的角落,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软泥。从乱葬岗那场亡命奔逃中归来,耗尽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身体各处撕裂的伤口在阴冷潮湿中隐隐作痛,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背上仿佛依旧残留着母亲尸骸那冰冷沉重的触感,掌心紧握着的那块来自母亲心口的血肉,那微弱却执着的温热,是她与这冰冷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压垮她灵魂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枯槁的银发如同冰冷的裹尸布,覆盖住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意识在虚脱、剧痛和巨大的空洞中沉浮。母亲的死…荆棘玉佩的遗失…乱葬岗的腐臭…那个仅仅默念名字就引来诅咒之痛的名字“崔明远”…所有的碎片在她混沌的脑海中搅动,却无法拼凑出任何意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她像一只缩回壳里的蜗牛,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与这充满恶意的世界隔绝。诅咒也好,追杀也罢,都无所谓了。也许就这样,在这片黑暗里,无声无息地腐朽,化成尘埃,才是唯一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