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冰芽川四糸乃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显得更加瘦弱单薄。
她抱着膝盖坐在病床上,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兔子布偶——四糸奈。
她的小脸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有些发白,安静地看着窗外灰暗压抑的天空。
妈妈……今天会早点来吗?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揪紧了兔子布偶的长耳朵,心里小声地念着。
疾病让她的身体虚弱不堪,连下床走动一会儿都会气喘吁吁。
大部分时间,她只能这样抱着四糸奈,在安静的病房里,数着点滴落下的声音,等待妈妈下班后那短暂却温暖的陪伴。
“轰——!!!”
一声比惊雷更恐怖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炸开!
整栋大楼剧烈摇晃!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疯狂闪烁,“噼啪”几声后骤然熄灭!粉尘和碎块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四糸乃吓得浑身剧震,猛地抱紧了怀里的四糸奈,惊恐地抬起头。
视野所及,病房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天花板,如同脆弱的纸板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暴力硬生生撕开。
冰冷刺骨的狂风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吹得她睁不开眼,单薄的身体几乎要被卷下床去!
透过那巨大的、狰狞的破洞,灰暗的天空背景下,一个庞大、恐怖的阴影降临了。
那同样是一个近三米高的“人形”怪物!
但它的轮廓由墨绿色、粘稠如沥青般翻滚的浓雾构成,无数细小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水滴在浓雾中高速弹射,发出“嗤嗤”的声响。
所过之处,金属床架迅速爬满锈迹,墙壁被腐蚀出坑洞。
两点幽绿色的光芒在雾气的头部亮起,如同深渊的凝视,瞬间锁定了病床上那个吓得几乎无法呼吸的渺小身影。
重病带来的虚弱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四糸乃想逃,可双腿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让她浑身僵硬冰冷,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她只能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抱紧怀里的四糸奈,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慰藉的浮木。
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妈妈……救救我……
四糸奈……我好怕……
然而预想中身体被腐蚀撕裂的剧痛没有传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温暖,如同春日最和煦的阳光,骤然包裹了她冰冷的身体,驱散了那蚀骨的阴寒与恐惧。
失重感传来,却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下坠,而是被一种强大而安稳的力量承托着。
四糸乃颤抖着,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小心翼翼地睁开了那双盈满泪水、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线条利落的下颌。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年轻、英俊,却写满了沉静与坚毅的男性脸庞。
深邃的眼眸正低垂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怜悯,没有居高临下,只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她正被这个男人稳稳地抱在怀里,悬停在半空中,脚下是那个破开的大洞和弥漫着恐怖墨绿毒雾的病房。
那个刚刚带来死亡威胁的毒雾畸变体,此刻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子,悬浮在病房中央,狂暴的墨绿雾气被一股无形的、银白色的力量死死压制着,剧烈翻腾却无法扩散分毫。
许墨一手抱着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四糸乃,另一只手五指张开,对着下方被空间之力禁锢的毒雾畸变体,眼神冰冷。
“噬灵。”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掌心之中,一个微型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邃漩涡凭空生成!
“咻——!”
一股恐怖的吸力骤然爆发!畸变体周身的墨绿色毒雾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涌向那个小小的漩涡!
构成它躯体的混乱灵力被蛮横地抽离、剥离、吞噬!
短短几个呼吸,那令人窒息的毒雾彻底消散殆尽。
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出现在原本【畸变体】的位置,陷入昏迷当中。
危机解除。
许墨抱着四糸乃,轻盈地落回一片狼藉的地面,避开了尖锐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
“咳!咳咳咳……”
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并未立刻驱散四糸乃极致的恐惧和虚弱的身体反应。
剧烈的咳嗽突然爆发,她小小的身体在许墨怀中痛苦地蜷缩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蛋迅速涨红,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泪水更是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
许墨眉头微蹙,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掌心悄然贴在她单薄的后背上。
一股温和醇厚、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灵力,如同涓涓暖流,无声无息地注入四糸乃冰冷脆弱的身体。
这股力量温柔地抚过她因恐惧而痉挛的神经,梳理着她因重病和惊吓而紊乱的气息。
剧烈的咳嗽在灵力暖流的抚慰下渐渐平复。四糸乃急促的喘息慢慢变得绵长,涨红的小脸也褪去了一些病态的潮红。
她依旧在无声地流泪,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但那双噙满泪水、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许墨近在咫尺的脸庞。
那目光里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无法言喻的恐惧残留,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雏鸟般的、全然的依赖和……委屈。
这个怀抱太温暖,太安全了,安全到让她想起了妈妈,却又比妈妈的怀抱多了一种仿佛能撑起整个天空的强大力量。
积压的恐惧、病痛的折磨、长久的孤独,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呜……哇啊啊啊——!!”
小小的女孩终于彻底崩溃,将脸深深埋进许墨坚实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不再压抑,充满了孩童最纯粹的悲伤、恐惧和委屈,像一只终于找到庇护港湾的、伤痕累累的幼兽。
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许墨胸前的衣襟。
许墨沉默着。
他没有说话安慰,只是抱着她的手臂更稳了一些,贴在她后背的手掌持续输送着温和的灵力,另一只手则极其熟练、带着一种温柔,轻轻拍抚着她因哭泣而不断起伏的瘦弱背脊。
灵力在四糸乃体内流转,反馈回来的信息让许墨的心也微微下沉。
这小小的身体,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严重的血液疾病如同一片顽固的阴霾,深深侵蚀着她的生机,那些冰冷的化疗药物虽然暂时压制了病魔,却也像双刃剑般在透支她本就微弱的生命力。
难怪如此瘦弱,如此畏寒,如此……让人心生怜惜。
他沉默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着所有的恐惧和委屈,像一个沉默而可靠的磐石。
温暖的灵力持续流淌,悄无声息地温养着她衰竭的骨髓与血液。
这并非立竿见影的治愈,更像是在贫瘠的土地上悄然播撒下生机的种子。
时间在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男人沉默的守护中悄然流逝,直到——
“四糸乃——!你在哪里?!四糸乃——!!!”
一个带着哭腔、嘶哑到极点的女性呼喊声,由远及近,充满了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从远处清晰地传来。
埋在许墨怀里哭泣的小小身体猛地一僵。
四糸乃倏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循着那刻入骨髓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走廊尽头,冰芽川渚沙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她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和灰尘,一只脚上的高跟鞋早已不知去向,丝袜被刮破,脚踝似乎也崴伤了,每一步都跑得踉踉跄跄,眼神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的搜寻。
当她看清这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病房废墟中央,那个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的、安然无恙的蓝色小身影时……
“四糸乃!!!”
渚沙的声音瞬间爆发出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巨大的后怕,尖锐得几乎变了调。
她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妈妈!!”四糸乃也看到了妈妈,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再次决堤,她朝着渚沙的方向伸出小手,哭喊着。
许墨适时地弯下腰,将怀中的小女孩稳稳地递向扑到近前的母亲。
渚沙一把将女儿紧紧、紧紧地搂进自己怀里。
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女儿柔软的发顶和脸颊上。
“四糸乃!我的宝贝!吓死妈妈了!吓死妈妈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呜呜呜……”
“妈妈……呜呜……我好怕……有怪物……是哥哥……大哥哥救了我……”
四糸乃也死死搂着妈妈的脖子,小脸埋在妈妈温暖的颈窝,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小小的身体在母亲熟悉的怀抱里终于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绪在废墟之上汹涌澎湃,哭声交织在一起,是恐惧的宣泄,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许墨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令人心酸又无比温暖的一幕。
那个苍白脆弱、在他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此刻在母亲怀里,仿佛重新焕发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他悄然收回了持续注入的灵力暖流,那枚生机的种子已然种下,剩下的,是漫长的温养与等待。
他没有出声打扰这对沉浸在巨大情绪中的母女,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紧紧抱着兔子玩偶、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小小身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废墟之上,只剩下紧紧相拥、哭声渐歇的母女,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