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守护病院三楼,弥漫着消毒水与陈年木地板混合的窒息气味。惨白的月光费力地穿透积满灰尘的高窗,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投下扭曲的光斑。长长的走廊空空荡荡,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在尽头发出苟延残喘的光晕,将护士站的影子拉得如同蹲伏的怪兽。死寂,如同凝固的冰层,封锁了每一寸空气。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或压抑的咳嗽,更添几分阴森。 陈铁柱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魁梧的身躯紧贴着冰冷的走廊墙壁,阴影将他完全吞没。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紧握着腰间的刺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压着伤口传来的阵阵钝痛。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透过病房门上方狭窄的玻璃窗,死死盯着315号病房内那个蜷缩在床角的黑影——潘医生。 许明夏紧挨着他站立,身体同样紧绷,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陈铁柱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父亲圣彼得堡留学时的照片在脑海中飞快闪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边,总是站着同样年轻、笑容温和的潘叔叔。可眼前病房里那个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枯瘦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像判若云泥。巨大的反差带来的不是重逢的喜悦,而是冰冷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伤感。父亲…潘叔叔…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灰狼”故意将他们引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看一个被折磨疯了的老人?陷阱…叶秋桐的警告如同毒蛇盘踞在脑海。 嘎吱——
病房厚重的木门被穿山甲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腐朽合页发出的呻吟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浓重的尿骚味、汗酸味和一种腐朽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病房内一片狼藉。一张窄小的铁床上,被子被踢到地上。墙角散落着打翻的便盆和早已干涸发黑的污迹。墙壁上布满了用指甲抠抓留下的凌乱划痕,有些划痕里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一个瘦骨嶙峋、白发纠结如草的干瘪老头,穿着肮脏不堪的病号服,像只受惊的老鼠般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床头的金属铭牌上,模糊地刻着:潘宏儒 nвahoвnч Пah。 “潘…潘叔叔?” 许明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角落里蜷缩的身影猛地一哆嗦,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却始终不肯抬头。穿山甲示意其他人留在门口警戒,自己与陈铁柱、许明夏极其缓慢地挪进病房,每一步都异常小心,如同踩在布满炸药的雷区。 “潘医生?我们是…” 穿山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嘘——!” 潘宏儒猛地抬起头!动作迅猛得与他枯槁的身形极不相称!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却闪烁着一种异常狂乱、极度恐惧的光芒!他竖起一根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指,神经质地抵在干裂脱皮的嘴唇上,声音尖细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小声!小声点!它们…它们在听!它们无处不在!墙里!天花板上!老鼠洞里!它们饿了…它们在找吃的…找…找新鲜的脑子…找…找‘钥匙’!” 他语无伦次,眼神涣散地扫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和墙壁,仿佛那里爬满了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夹杂着俄语单词和意义不明的嘶嘶声,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非理性的恐惧。 “‘钥匙’?潘叔叔,什么钥匙?” 许明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忍着泪水,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如同安抚受惊的孩子,“是…‘冰封之钥’吗?您知道我父亲留下的东西…对不对?” “冰封…冰封…” 潘宏儒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浑浊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光芒,恐惧中夹杂着一丝疯狂的兴奋!他猛地扑向地面,手脚并用地爬到床底下,在一片狼藉的灰尘和碎屑中疯狂摸索着!嘴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冰封!对!冰封!冻住它!冻住那个魔鬼!冻碎它!冻碎那该死的‘樱’!像冻碎玻璃一样!咔吧!咔吧!哈哈哈哈!”
他突然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已经干瘪发霉的苹果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紧紧攥在胸前!“看!冻住了!冻住了!嘿嘿…别过来…别过来…我的…我的…” 许明夏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她淹没。潘叔叔…真的疯了!被山田医院里那非人的恐怖彻底摧毁了神智!父亲当年研究的“冰封之钥”,竟成了他疯狂呓语里的诅咒碎片! 陈铁柱冷眼看着潘宏儒的疯癫表演,眉头紧锁。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潘宏儒虽然疯疯癫癫,但在提到“樱”(武田雅人)时,眼中那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憎恨,绝对做不了假!而且,他那双枯瘦的手在疯狂挥舞摸索时,几个特定的、无意识重复的指节动作…似乎…隐隐带着某种规律?像是一种…被恐惧刻进骨子里的摩斯密码残留? 就在这时! 噔…噔…噔…
沉重、缓慢、带着金属钉鞋踏在木质楼梯上特有的敲击声,清晰地、极有节奏地从楼下传来!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如同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是巡逻的看守!或者说…更像是特高课安插在医院的眼线! “不好!有人上来了!” 守在门口的赵大山低声示警,声音带着紧张!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潘宏儒的疯笑戛然而止!他脸上扭曲的兴奋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身体缩成一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濒死的咯咯声,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门外走来的不是人,而是真正的厉鬼! 脚步声在三楼的楼梯口停住。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紧接着,是钥匙串相互碰撞的清脆金属声!巡逻的人开始检查这一层的病房门锁!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315号病房的方向,一步一步,稳健地逼近! 时间仿佛被冻结!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穿山甲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无声地打了个手势——准备战斗!赵大山和老钟立刻绷紧身体,枪口无声地对准门口!狭窄的病房内无处可藏! 陈铁柱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快速扫过整个房间——铁床,无法藏人;床底下,满是污物且空间狭小;唯一的壁柜…太薄!当他的目光掠过墙角那个巨大、笨重、覆盖着厚厚冰霜和尘埃的旧式俄式冰柜时,瞳孔猛地一缩!那冰柜看起来早已废弃,电源线被老鼠咬断,柜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冰冷的寒气! 没有犹豫!电光火火间,陈铁柱做出了决断!他猛地抓住许明夏冰凉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将她推向墙角那个散发着寒气的巨大冰柜!同时,他身形一闪,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紧随其后! “嘘!别出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流拂过耳畔。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315号病房门外!钥匙串碰撞声响起! “吱嘎——” 门把手被转动!
就在病房门被拉开一条缝隙的刹那! 陈铁柱和许明夏的身影如同被黑暗吞噬,瞬间消失在冰柜那漆黑、冰冷、散发着浓重霉烂和肉类腐败气息的内部!陈铁柱用背部死死顶住沉重的柜门,左手如同铁钳般紧紧箍住许明夏,将她完全护在自己与冰冷的金属内壁之间!巨大的力量让柜门发出极其轻微、刚好被开门声掩盖的“咔哒”闭合声!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两人!那不是普通的寒气,而是深入骨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酷寒!黑暗中,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鼓噪!冰柜内壁凝结的厚厚冰霜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勉强勾勒出对方模糊的轮廓。腐败蛋白质的恶臭混合着化学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许明夏的脸颊紧贴着陈铁柱冰冷染血的棉袄,被他滚烫的体温和浓烈的男性气息包围着。狭窄的空间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每一次起伏,感受到他紧绷如铁的肌肉,感受到他箍在自己腰侧那只大手上传来的、近乎要将她揉碎的强大力量和微微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为了压制伤口崩裂剧痛和维持绝对静止的极限忍耐!左肩的伤口肯定又裂开了…温热的液体正渗透棉袄,带来灼热的刺痛感。巨大的心疼、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靠感混杂在一起,让她浑身都在微微发颤。她下意识地反手搂住了他精壮的腰身,将自己的脸更深地埋进他坚实的胸膛,仿佛那里是这冰冷地狱里唯一的暖炉和堡垒。 柜门外,脚步声进入了病房。
手电筒的光束在墙壁和地面上晃动,带着冰冷的审视。
“老东西!又他妈发什么疯?!” 一个粗鲁、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男声不耐烦地响起,是看守。紧接着是踢翻地上破罐子的声音。
潘宏儒发出惊恐万分的呜咽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显然被粗暴对待了。
“老实点!再瞎叫唤把你扔太平间去!” 脚步声在病房内随意走动了一圈,手电光扫过角落的冰柜,停顿了一瞬。
冰柜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陈铁柱的身体绷紧到了极限!他能感觉到怀中许明夏瞬间屏住的呼吸和僵硬的身体!黑暗中,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柜门缝隙的黑暗,死死锁定着外面那晃动的手电光柱! 一秒…
两秒…
手电光柱移开了,似乎只是随意一扫。
“妈的,这鬼地方臭死了!” 看守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朝门口走去。
“吱嘎——” 病房门再次被关上。
钥匙转动,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尽头。 冰柜内,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