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尘埃在从破洞漏下的光线中沉浮。
芙兰坐在由厚重典籍堆成的座位上，黑发被布条束起，小脸上已不见之前的惊惶，取而代之的是学习魔法带来的专注与微光。
伊蕾娜清冷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讲解着基础护盾术的魔力流转路径，沙耶则靠在半塌的书架旁，指尖跳跃着一小簇用于烘烤粘连古籍的暗红火苗。
代行者朝云无声地出现在门口，熔金色的眼眸扫过室内，在芙兰身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就悠闲的躺在了一个看起来还可以用的桌子上。
接下来的时光，成了名副其实的教学时间。
伊蕾娜的教导如同她本人，精准、高效、不带冗余情感。芙兰的天赋惊人，基础的元素引导、防御光幕、悬浮术，这些通常需要经年累月练习的技巧，在她手中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她学得飞快，小脸上是纯粹的好奇与兴奋，偶尔遇到小瓶颈，在点拨下立刻豁然开朗。
沙耶也加入进来，演示一些更偏向实战感知甚至近战的小技巧，芙兰同样展现出不俗的适应力，但在近战方面还是不太行，看来只能当炮台了啊。
代行者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立在角落，或者偶尔躺在那里，熔金眼眸偶尔扫过芙兰练习时魔杖尖端跳跃的纯净银芒，深处那点猩红似乎有微妙的光泽流动。
当芙兰成功让一团银白魔力稳定地悬浮于空中，并尝试将其塑造成一只模糊的蝴蝶雏形时，窗外透进的光线已染上黄昏的暖橘色。
芙兰忽然放下魔杖，黑亮的眼睛看向伊蕾娜和沙耶，带着一丝腼腆却坚定的光芒：“伊蕾娜老师，沙耶老师，谢谢你们教我魔法！我…我想做饭给你们吃！报答你们！”
伊蕾娜和沙耶交换了一个眼神。伊蕾娜的蓝眸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微微颔首。沙耶则露出温和的笑容：“好啊，芙兰，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芙兰连忙摆手，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我以前在孤儿院的厨房帮过忙！”
说完，她像只找到目标的小鹿，轻快地跑向图书馆角落一个相对完整、似乎曾用作茶水间的隔断区域。
那里有一个积满灰尘但还算完好的小炉子，旁边散落着几个锈迹斑斑的罐子。
代行者的目光平静地追随着芙兰忙碌的小身影。
很快，一缕青烟混合着…难以形容的气味从隔断后飘了出来。那气味初闻是焦糊，细嗅又带着某种诡异的酸涩，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生腥气。
沙耶的鼻子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伊蕾娜端起水杯的动作也几不可察地顿住。
芙兰端着两个边缘豁口的陶碗，兴冲冲地走了出来。碗里盛着某种粘稠的、颜色深褐近黑的糊状物，上面勉强能辨认出几块形状不明的焦黑块状物，大概是某种…根茎？旁边还点缀着几片边缘卷曲发黄的、不知名的野菜叶子。
“请用！这是我用找到的…嗯…块茎和野菜做的！”芙兰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将碗分别递给伊蕾娜和沙耶，然后又小心地盛了一小碗放在代行者面前的矮墩上，“代行者也尝尝！”
沙耶看着碗里那挑战视觉和嗅觉极限的食物，紫眸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勉强能称为“固体”的东西，闭着眼塞进嘴里。
瞬间，她的表情凝固了。
那是一种混合了泥土腥气、焦苦、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放久了的油脂腐败味道的恐怖口感，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味蕾。
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艰难地咽了下去，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很…很特别的味道，芙兰。”同时，她体内那磅礴的魔力悄然运转，迅速屏蔽了口腔内的大部分味觉神经信号。
伊蕾娜的反应则直接得多。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小撮糊状物，动作流畅地送入口中。她的面部肌肉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依旧清冷，只是喉结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块毫无滋味的石头。
她甚至没有像沙耶那样动用魔力屏蔽，只是纯粹依靠意志力将那难以言喻的混合物压了下去。
“嗯。”
她发出一个单音节，算是回应。
代行者的目光在金眸和面前的碗之间扫过，没有任何尝试的意图。
芙兰似乎完全没察觉两位“老师”的异样，反而因为她们“吃下”了自己的手艺而开心，自己也端起小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唔…”她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吐了吐舌头，“好像…有点咸了？也许火候也过了点…”她小声嘀咕着，但很快又释然了，继续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仿佛这只是寻常的味道偏差。
伊蕾娜看着芙兰毫无所觉地吃着那难以下咽的食物，心底划过一丝明悟和无奈。
原来如此。
难怪当年在芙兰老师门下当学徒时，一直都是自己做饭。
她这位天赋卓绝、学识渊博的老师，在烹饪一道上，竟是如此…别具一格，且毫无自知之明。
这可怕的天赋，看来是打小就有的。
她勉强又吃了一口糊状物，借着喝水的间隙，用只有沙耶能察觉的细微魔力波动，悄然将口中残余的“食物”分解消散。
正当气氛带着一丝诡异和芙兰的满足感时，芙兰忽然放下勺子，黑眸望向图书馆深处一排倒塌的书架方向，带着点困惑开口：“伊蕾娜老师，昨天…就在那边，我又看到幻象了。”
“哦？”伊蕾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些天，时空紊乱导致的幻象碎片她们已经见过不少，大多是模糊不清的光影或无法理解的噪音片段，代行者确认过并无实质危险，甚至可能蕴含此地过去的信息。
“这次看到什么？”
芙兰努力回忆着：“嗯…是一个穿着很普通魔女袍子的人，灰色的头发，扎在脑后…衣服颜色好像有点旧了。她…她在逼问一个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她声音很低，问：‘告诉我，这图书馆深处，是不是藏着什么？’老爷爷很害怕，一直摇头…”
芙兰描述着幻象中人物的外形特征，伊蕾娜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住了。灰发，普通魔女袍，逼问…她心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轮廓，但不敢确定。
就在这时，芙兰的目光越过伊蕾娜的肩膀，看向图书馆那扇歪斜、布满蛛网的大门，小嘴微张，带着一丝惊讶：“啊！就是她！和昨天幻象里的人…好像！不过衣服好像更新一点？”
伊蕾娜、沙耶和代行者同时顺着芙兰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正小心翼翼地、带着点得意地从那破败的大门门槛上“跨”进来。那人影身形纤细，同样是一头标志性的灰发，梳成利落的马尾，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虽不华丽但用料考究的深蓝色魔女旅行袍。
她的面容年轻而充满活力，眉眼间带着一股灵动的狡黠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
她落地后，还特意回头看了看门槛，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潜入”没有触动任何东西，然后叉着腰，环顾了一下图书馆内部。
“潜入成功！”
伊蕾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