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如此不公平的战争。
这已经不是勇气跟勇气的对决。
这是一台冰冷精密,被称为科学的机器,对一片温热脆弱的血肉之躯的无情碾压!
李信缓缓的蹲下身。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因主人死去而掉落的,沾满血污的弯刀。
他看着那锋利的草原勇士刀刃。
又抬头看了看那座在夕阳下宛如沉默死神的青灰色棱堡。
他那颗属于旧时代武将,坚硬了一辈子的骄傲的心。
在这一刻,碎了。
碎的彻彻底底。
他站起身扔掉弯刀,一步一步的走回棱堡。
他走上了城墙。
他走到那个全程平静看着这一切的年轻人面前。
蒙恬看着他,所有北境将士也用敬畏跟狂热的目光看着他。
这位须发皆白战功赫赫的老将军,缓缓的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尘土刀痕的残破甲胄。
他深吸一口气。
对着李源,这个比他孙子还年轻的文官。
用一个无比标准,郑重到极点的姿势,行了一个代表军人最高敬意的大礼!!!
随即,他深深的,把他那颗高傲了一辈子的头颅,低了下去。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绝对的心悦诚服!
“先生。”
“末将……”
“服了!!!”
……
与此同时。
百里之外,匈奴前锋大营。
气氛压抑的能滴出水来。
冒顿回来了。
他坐在自己的王帐内一言不发。
他面前摆着最烈的马奶酒,但他一口未动。
他脑子里像中了邪,一遍遍的回放着那场被几何学支配的单方面屠杀。
帐外的亲卫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他们看着自己仅存的不到一半的袍泽。
他们看着那些或重伤哀嚎或神情麻木,彻底失去斗志的,曾经的草原雄鹰。
一股寒意从他们每个人的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许久。
冒顿,缓缓的抬起头。
他那双阴沉的狼一般的眸子里,没有了战败的愤怒跟不甘。
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冷静。
他终于第一次清楚的明白了。
他要战胜的,或者说草原铁蹄将要面对的,根本不是那些不堪一击的秦人步卒,甚至不是那座固若金汤的血肉长城。
而是一种……
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残酷绝对的……
力量。
他看了一眼南方。
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比纯粹的杀戮跟征服更可怕的东西。
一个比单纯复仇更宏大也更恐怖的计划,在他心中缓缓萌芽。
他要搞清楚。
那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