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就一句话:这儿就是个火坑,你跳进来了,就别想好过!
跟在后面的那些官,也都心领神会,一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把这“集体躺平”的氛围,渲染到了极点。
这是他们这些老官僚,对付新上司的经典手段。
先给你个下马威,把所有问题都堆你面前。
你要是急了,乱了,那正好,接下来你做的任何决定,都会被他们用各种“客观困难”的理由给你顶回去。
你要是没本事解决,那更好,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架空你,让你当个空头令君。
这套,他们玩的炉火纯青,屡试不爽。
终于,这趟充满“艰难险阻”的参观,结束了。
李贤把李源引到了少府最核心的主事厅。
一进大厅,李源的视线就落在主位后那面巨大的墙壁上。
上面,刻着一个篆体的“公”字,笔锋凌厉,入木三分。
“令君大人,请上座。”
李贤恭敬的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源没立刻去坐那个代表少府最高权力的主位。
他只是静静的站那儿,扫视着这间古朴又威严的大厅。
李贤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是被镇住了。
他对身后的属官使了个眼色。
“令君,您这一路看下来,估计也对我少府的难处,有所了解。”
李贤的语气,变得无比“恳切”。
“下官无能,没法为陛下分忧,心里有愧啊!”
“现在令君到任,我们就算有主心骨了!有些压了很久的要紧事,还得您亲自定夺!”
话刚说完。
几个下人,吃力的抬着几口大木箱,走了进来。
“哐!哐!哐!”
木箱被重重的放地上,发出一阵闷响。
箱盖打开。
里头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
而是一卷卷码的整整齐齐,却已经泛黄发旧的竹简账簿。
每卷竹简上,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
李贤指着那几大箱账簿,脸上的笑容“贴心”到了极点。
“令君大人,这些,就是我少府各司,近三年的亏空账。”
“您也知道,我大秦连年打仗,国库空虚,少府这边,也是捉襟见肘。”
“这些亏空,数额巨大,牵扯很广,前任赵成大人一直压着,不敢上报。”
“现在您来了,我们总算有主心骨了。这烫手的山芋,下官等人是万万不敢再碰了,还请令君大人过目,给个章程,我们也好照章办事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面上是请示,把决定权全交给你这新主官。
实际上,是把一个能让任何人都头大,甚至可能引火烧身的巨大难题,直接甩你脸上。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把问题抬得很高。
他倒要看看,你这刚来的小年轻,怎么接下这第一道,也是最致命的难关!
一瞬间,大厅里所有少府官的目光,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落在李源身上。
他们屏住呼吸,准备看好戏。
所有人都盯着他,李源动了。
他没去看那些堆成山的烂账。
也没理李贤那张笑里藏刀的脸。
他只是缓步,走到那张属于少府令的宽大主位前。
然后,在众人微微收缩的瞳孔中,他整理了下衣袍,平静的坐了下去。
他把那枚代表绝对权力的印信,轻轻的放在桌案上。
那一声清脆的磕碰声不大,却让每个人的心都咯噔一下。
李源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平静的看向台下那个还保持着躬身姿势的李贤。
他嘴唇动了动,没长篇大论,也没发火,只说了一句。
“有劳了。”
这平淡到近乎漠然的三个字,让准备看好戏的李贤,脸上的笑容猛的一僵。
他没来由的心底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