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敢说自己知晓这三者之理的,要么是上古圣贤,要么,就是妄图窥探天机的妖人!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巨大的,足以将他碾得粉身碎骨的哲学陷阱!
如果他回答“知”,那便是狂妄无知,下一秒就可能被当成妖言惑众的方士拖出去砍了。
如果他回答“不知”,那他所说的“格物可得万物之理”,就成了一句彻头彻尾的空话、大话,犯了欺君之罪!
一瞬间,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源身上。
丞相李斯,那双隐藏在官帽阴影下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审慎的光芒。
博士淳于越,则是嘴角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奇人”出丑的下场。
就连站在殿外的夏侯婴,都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手心渗出了细汗。
他知道,李源的生死,就在下一个回答。
大殿之上,嬴政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压在李源的身上。
他审视着下方这个年轻人。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从对方的眼中,没有看到贪婪,没有看到恐惧,甚至没有看到一个刑徒面对天威时应有的惶恐。
他只看到了一种……平静。
一种近乎痴迷的,对某种事物充满了绝对自信的平静。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任何的辩解和绕圈子,在眼前这位千古一帝面前,都是自取其辱。
唯一的生路,就是坦诚。
用他所信奉的科学精神,来回答这个哲学问题。
“回陛下。”
李源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干涩,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天有常理,如日升月落,星辰轮转,此乃天时,非人力所能揣度。”
“地有利害,如山川之险,河泽之利,此乃地势,非一人所能穷尽。”
“人之理,更是复杂,关乎爱恨情仇,家国天下,此乃圣人之道,治国之本,臣,更是不知。”
这番话一出,满朝哗然。
淳于越脸上的冷笑更盛了。
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就是承认了自己之前所言,皆是虚妄吗?
然而,李源的话,并没有结束。
他顿了顿,微微抬高了声调,那股源于现代工程师的自信,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绽放了出来。
“臣所知者,非天、非地、非人。”
“臣所知者,唯器物之理!”
“水遇寒则冰,铁遇火则融,此乃物性之理。”
“轮转可省力,杠杆可撬重,此乃器械之理。”
“牛筋绞而复弹,木石飞而击远,此乃功用之理!”
“这些理,不涉鬼神,不谈玄虚。它们真实存在,可以被度量,可以被计算,更可以被利用,以造福于大秦,以强盛我帝国!”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掷地有声!
这番坦诚而又专注的回答,让嬴政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真正地,泛起了一丝名为“兴趣”的涟漪。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器物之理?
有意思。
然而,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陡然响起。
只见博士淳于越,猛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他指着李源,须发皆张,满脸怒容,厉声喝道:
“一派胡言!”
“区区工匠之术,奇技淫巧,也敢在朝堂之上,妄谈‘理’字!”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