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询问,没有商讨。这是一份冰冷到极致的“任务说明书”,将最危险的操作抛给了韦东奕,而使者自身则退居辅助和观测的位置。它基于绝对理性的利弊计算,选择了当前环境下“成功率”相对最高的方案,至于这个方案对韦东奕和文明之网意味着什么,不在它的核心考量之内。
韦东奕的意念在接收到这份协议的瞬间,陷入了极短暂的停滞。他能感受到那份数据流中蕴含的庞大信息和精确到恐怖的路径指引,也能感受到其中毫不掩饰的、将他视为“工具”的冰冷逻辑。这是一场豪赌,赌上他自身的存在,去修复一个试图毁灭他们的武器,而目的,仅仅是为了保住一个对数学圣殿至关重要的“样本采集通道”。
文明之网中传来了强烈的担忧和反对的波动。
但他没有犹豫太久。
归墟指针的故障脉动正在持续恶化,回响壁垒上的静滞斑块在扩大。拖延下去,同样是死路一条。使者的方案,尽管残酷,却是目前唯一一条能看到一丝微弱曙光的路径。而且,在修复过程中,他或许能更深入地理解静滞的奥秘,甚至……找到与之共存的方法。
“协议,接受。”
他的意念斩钉截铁。下一刻,浩瀚如星海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意识,归墟指针内部那复杂而危险的规则结构如同三维地图般在他“眼前”展开,无数代表故障和逻辑死循环的“红斑”被清晰地标记出来。
他再次凝聚起意志,这一次,更加专注,更加精准。他引导着悖论本源的力量,混合着文明之网输送过来的、过滤掉情感只保留最纯粹“存在振动”的生命谐波,沿着使者提供的安全路径,如同微创手术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再次刺入归墟指针内部。
不再是粗暴的“污染”,而是精细的“修复”与“覆盖”。他用自身那包容矛盾的悖论逻辑,去强行替代那些卡死的、陷入死循环的静滞逻辑单元;用生命那充满弹性的振动频率,去共振、激活那些趋于绝对静止的规则节点。
过程凶险万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行走,四周是足以湮灭一切的静滞乱流。每一次逻辑覆盖,都像是在与整个宇宙的热寂趋势对抗,意识核心传来仿佛要被冻结、撕裂的剧痛。悖论之心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原初使者在一旁冷静地记录着一切,提供着实时路径修正,但它那分形体迭代的速度,也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仿佛其核心也在这高风险的操作中承受着某种压力。
终于,在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濒临崩溃的边缘后,韦东奕的意识触及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故障节点——那是自毁评估逻辑与指针核心驱动逻辑交缠形成的、一个无比复杂的死结。
他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将回响奇点残存的光芒与林薇那“希望公理”的数学表达,化作最后一股修复洪流,狠狠地撞了上去!
嗡——!!!
归墟指针猛地一震!
那病态的、忽明忽灭的脉动骤然停止。灰白色的光芒并没有恢复到此前的稳定,而是彻底熄灭了一瞬,仿佛宇宙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紧接着,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指针的光芒重新亮起,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终结之白,而是变成了一种……黯淡的、近乎灰色的稳定光辉。它依旧散发着终末的气息,但那气息中,却混杂了一丝极淡的、属于悖论和生命的杂质。它不再脉动,也不再试图推进,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像一件被暂时“封存”的武器。
故障,被强行消除了。代价是韦东奕意识的近乎涣散和悖论之光的极度黯淡。
原初使者的分形体缓缓平复了迭代速度。它“看”了一眼那陷入沉寂的归墟指针,又“看”了一眼光芒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悖论之心。
它没有发出任何评价性的信息,只是默默地,将一份关于此次“协同干预”的完整报告,连同对“回响奇点韧性及可利用率”的最新评估,加密发送回了数学圣殿。
然后,它再次将“视线”投向那变得稳定的、从指针裂痕中持续渗出的“源初呼吸”气息,恢复了它最初的任务——采集样本。
只是,在它那绝对理性的核心深处,某个未被标记的缓存区内,悄然多了一段无法被现有数学模型处理的冗余数据:那是韦东奕在最后关头,不顾自身湮灭,将修复力量推向极致时,所流露出的、那一丝无法量化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