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姑姑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像清风拂过水面,不留痕迹,道:“都歇着吧,不必拘礼。”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淡淡的疏离,却又周到,“日头毒,莫在院中久站,仔细头晕。”
她说话时,眼角有细细的纹路,是常带着笑意留下的痕迹。明殊安静地站着,心里却飞快地转着。
她现在特别疑惑一点,清朝的宫女,要不是三十岁以下的宫女,要不是四十岁以上的嬷嬷,哪来三十多岁的?
这到底是哪个清朝背景的架空历史剧?
芳姑姑又嘱咐了几句饮食起居的闲话,便欲离开。经过明殊身边时,她似随意地看了眼那方绣帕,赞了句:“云纹绣得稳当,是静得下心的。”
明殊心下一动,她微微福身,声音放得轻柔却清晰:“谢姑姑夸奖。奴婢愚钝,唯有做些不动脑筋的活计,才能不出错。”
她没抬头,姿态恭顺,话里却将自己定位在“愚钝”和“只堪做些简单活计”上。
芳姑姑是早在宫里待久了,什么听不懂?闻言目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一瞬,笑了笑,没说什么,便走了。
待她走远,李玫才轻轻碰了下大丫的胳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狡黠:“你呀,生怕姑姑瞧上你似的。”
明殊看她一眼,不置可否:“还记得前几天吗,就有两个姑娘被这样的带走了。”
她故意压低声音:“听说是有了大好前程,八成去了哪位娘娘宫里,亦或者哪位阿哥府上。”
李玫一下子懵了,小声问道:“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她们可以提前出宫了?”
“骗你作甚?没看到隔壁那两个嫉妒的不行?就你没看出来!叫我说啊,你要没那个心思,趁早露出来!”
李玫脸色白了白,却又若有所思。
……
又过了几日,风平浪静。这日午后,芳姑姑来查看秀女们抄写的宫规。
走到李玫桌前,见她字迹虽略显稚气,却一笔一画极为认真,便点了点头。
李玫抬头,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姑姑,我写得可对?”
芳姑姑被她笑得莞尔:“对,就是这字,还得再练练筋骨。”
李玫也不恼,傻傻地笑着应了:“哎,我回去就练!”
待到芳姑姑走到近旁,李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自然又带点恳切地说:
“姑姑,我在家时性子跳脱,我爹总说我没个姑娘样儿。宫里规矩大,我若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姑姑您千万多提点我,我怕一不小心就惹了笑话。”
她这话说得坦然,将自己的“缺点”摆在明处,反而显得真诚。
芳姑姑看了她一眼,又瞥向旁边始终沉静不语、只默默整理纸笔的宋大丫,心里如明镜一般。
这两个丫头,一个静,一个动,却都透着一股不愿攀高枝的劲儿。
静的这位,心思深,有自己的盘算,强推上去,未必是福;动的这位,心思单纯,藏不住话,放在贵人身边,才是真真要惹祸。
她在这宫里多年,最不喜的便是强人所难,尤其是这种心思清明的,你推了她,她非但不感激,反而记恨,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