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施带着满腔的愤怒与无力感离开了,
陋室内重归寂静,唯有檀香的余烬在空气中勾勒出最后一丝盘旋的轨迹。
乾哲霄并未立刻起身,他依旧保持着静坐的姿态,眼帘微垂,仿佛秦施那番激烈的质询只是拂过山岗的微风,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
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最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终究还是荡漾开来。
秦施最后那句“冰冷无情,视众生为刍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沉了下去,却搅动了一些早已被刻意遗忘、深深掩埋的泥沙。
他并非生来便是如此。
他也曾深陷红尘,也曾拥有过炽热的情感与凡俗的欲望。
记忆的闸门,在绝对的静默中,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
许多年前,
他并非现在这般的乾哲霄,而是华尔街某个投行里炙手可热的华人精英,有一个英文名,穿着定制的西装,操控着数以亿计的资金流动。
那时,他相信努力可以赢得一切,包括幸福。
他有过一段婚姻。
妻子漂亮、优秀,是同一所常春藤名校的校友,看似天作之合。
然而,光鲜的外表下,是两颗从未真正靠近的心。
妻子追求的是极致的自我实现与社会认可,
她的世界被自己的事业、社交圈和永无止境的物质攀比填满。
家,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个高级酒店套房,冰冷,缺乏烟火气。
他记得无数个深夜,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个位于曼哈顿高层、可以俯瞰璀璨夜景的公寓。
那段岁月里,家常常是阒寂的。
偶尔有人在,也是妻子正用流利的英语在电话中争辩并购案的细节,或是埋首于她的精进课程里。见他归来,不过一个匆忙的颔首,视线便又落回自己的世界。
厨房光洁如新,灶台冷清,不曾沾染半分烟火。冰箱里陈列着的,除了昂贵的矿泉水,便是那些封装精致却毫无生气的高热量速食。
他所求的,从来不多。不过是一盏夜色中为他而留的、灯火可亲的等待,一碗朴素却热腾腾的汤面下肚后的妥帖与温暖。
然而,没有。那偌大的公寓里,只有冰冷的景观与更冰冷的寂静。
那不是他想要的“家”。那只是一个华丽的空壳。
争吵、冷战、互相指责……最终,在他事业达到一个旁人艳羡的高峰时,那场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分割财产时,对方展现出的精明与冷酷,让他彻底心寒。
那不仅仅是情感的背叛,更是对“伴侣”这个词最彻底的嘲弄。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当他因理念不合与公司巨头发生冲突,陷入职业危机时,他曾经以为牢固的盟友纷纷倒戈,所谓的友情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远在故国的原生家庭,非但未能给予慰藉,反而因他早年执意出国、后又未能满足家族日益膨胀的索取欲望而关系破裂,
亲人言语中的失望与算计,比对手的攻击更让他感到刺痛。
仿佛在一瞬间,
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联结,
——爱情、友情、亲情——都显露出了其脆弱和不堪的一面。
他站在纽约繁华的街头,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如同置身荒原。
大痛,大悲。
他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挣扎,一度濒临崩溃。
他质疑一切,否定一切。
正是在那至暗的时刻,他接触到了东方古老的哲学智慧,从《道德经》到禅宗公案,从周易到心学。
那些文字,像一道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精神世界。
他开始明白,他所痛苦的根源,在于将自身的幸福与价值,完全寄托于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