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年味儿,尚未完全散去,市委家属大院却已恢复了往日的肃静。
积雪被仔细地清扫到路旁,露出干净的水泥路面,偶尔有车辆驶入驶出,也是悄无声息。
李达康的家,位于大院深处一栋独立小楼。
与陆则川那种充满书卷气的别墅不同,这里的装修风格更显冷硬、简洁,甚至带着几分办公室的刻板。
巨大的书柜里塞满了各类政策文件、经济论着和城市规划图册,客厅宽敞却少有装饰,透着一种独居男性特有的、缺乏温情的秩序感。
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也确实更像一个高级单身宿舍。女主人欧阳菁的身影,早已淡出多年。
此刻,李达康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京州新区轨道交通规划的草案,手中的红笔却久久未曾落下。
窗外是冬日惨白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冷峻,眉宇间是常年高强度工作积累下的疲惫与一种更深沉的、属于个人的孤寂。
电话响了,是内线。他接起,秘书的声音传来:“李书记,欧阳女士到了。”
“请她进来。”李达康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放下红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仿佛长在身上的深色夹克,起身走向客厅。
欧阳菁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羊绒大衣,颈间系着一条淡雅的丝巾,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并未夺走她的风度与那份属于知识女性的清高。她作为某大型国有银行省分行的副行长,业务能力出众,气质干练而冷静。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没有久别重逢的波动,也没有怨偶相见的尴尬,只有一种近乎谈判对手般的平静与疏离。
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除了今天必须了结的这件事。
“坐吧。”李达康指了指沙发,自己则在对面坐下。
欧阳菁依言坐下,姿态优雅,将随身的手袋放在一旁,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协议我仔细看过了,没有问题。”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静,克制,
“财产分割很清楚,我只要我名下那部分和女儿(在国外求学)的抚养费,其他的,都归你。”
李达康的目光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停留片刻,封面上那几个黑体字,像一枚冰冷的印章,盖在了他们长达二十多年、实则早已死亡的婚姻最终页上。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外泄。
这场对话,仿佛只是在敲定一个合作项目的最终细节。
“女儿那边……”李达康开口,声音略显沙哑。
“我已经跟她谈过了。”欧阳菁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她理解。她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
一阵沉默。客厅里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规律得令人心慌。
这段婚姻,始于多年前的门当户对,也曾有过短暂的、符合规范的温情。
他是前途无量的年轻干部,她是才华出众的银行职员,的结合符合所有人对“佳偶”的想象。然而,随着李达康在仕途上愈发投入,几乎将全部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家成了他偶尔歇脚的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