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飞蛾与孤灯(1 / 2)

汉东的雪,下了一夜,将城市的喧嚣与暗处的污浊都暂时掩盖,留下一片看似纯净的银白。

然而,在某些人的心湖里,波澜却从未止息。

城西那栋破旧的筒子楼,在雪后更显寂寥。

乾哲霄如常早起,清扫着门前台阶上的积雪,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清瘦的身影在素白世界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孤绝。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双踩着UGG雪地靴的脚,然后是裹着厚厚白色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口罩的林薇。

她几乎将自己裹成了一个雪球,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坚定执拗的眼睛。

她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车旁,远远地看着那个在雪中清扫的身影。

她推掉了又一个重要的时尚盛典邀约,经纪人几乎要和她翻脸,但她不在乎。

比起那些流光溢彩的虚假繁华,眼前这个简陋、清冷,却住着一个深邃灵魂的地方,更让她心驰神往,也让她感到一种自虐般的安宁。

她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扫雪,看着他回到屋里,片刻后,窗口飘出淡淡的炊烟,那是他在煮简单的早餐。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渴望攫住了她。

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知道他如何看待这场覆盖了汉东的雪,如何看待……她这只固执地围绕着他这盏孤灯飞舞的飞蛾。

她终于鼓起勇气,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乾哲霄没有回头,似乎早已知道她的到来。他正用小炭炉烧着水,准备泡茶。

“乾先生。”林薇站在门口,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微颤。

乾哲霄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掠过她全副武装的样子,落在她那双泄露了太多情绪的眼睛上。“林小姐,雪天路滑,何必过来。”

他的语气没有不耐,也没有欢迎,只是一种陈述。

“我……我想来看看您。”林薇脱下口罩,冻得微红的脸颊在室内昏黄的光线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却也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憔悴,

“我看了您上次提到的那本《存在与虚无》,很多地方看不懂……但我觉得,它好像在说,存在先于本质,人要为自己负责……”

她急切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地分享着自己的阅读体会,仿佛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并非一时兴起,证明自己正在努力地、笨拙地试图理解他的世界。

乾哲霄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水烧开,他沏了两杯粗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喝茶,暖一暖。”

没有评价她的理解是对是错,也没有解答她的困惑。他只是给了她一杯茶。

林薇双手捧住那粗糙温热的陶杯,感受着热量透过掌心传递过来,眼眶忽然就湿了。这种无声的接纳,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潮起伏。

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抵达他的思想高度,但她就是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喝一杯他泡的粗茶。

“乾先生,”她抬起头,泪光在眼中闪烁,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敢,

“我知道我可能很傻,很笨,您的世界于我,如同另一片遥不可及的星辰。可我……无法满足于只是仰望,我就是不想只站在远处!我……我,不甘于此,我可以学,可以改,甚至可以剥去这一身浮华……我只想……离您的世界近一点,那怕……那怕,只是稍稍触及那片星辰投下的,一点光晕……”

这话近乎表白,将她所有的自尊和骄傲都踩在了脚下。她像一只虔诚的飞蛾,明知道那灯火可能焚身,却依旧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乾哲霄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叹息的情绪。

“林小姐,你很好。只是你不必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强求不得,模仿不来。你现在的拥有,未必是枷锁;你追求的彼岸,也未必是解脱。”

他的话像温柔的冷水,浇在她炽热的心上。

“可是我不在乎!”林薇几乎要哭出来,“我不在乎什么是‘道’,我只在乎……”

“你在乎的,是‘我’这个相。”乾哲霄打断她,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醒,“剥去这层皮囊,除去这些言语,你所执着的,究竟是什么?”

林薇怔住了,无言以对。

她执着的,是他超然物外的气质?是他洞悉世事的智慧?还是他那种让她感到自身渺小却又渴望触及的灵魂吸引力?她分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