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偶,雕刻得粗糙而诡异,五官扭曲,心口位置插着一根细长的、泛着幽蓝光泽的钢针。木偶身上,还用朱砂写着几个看不懂的符文,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老祭司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是‘厌胜之术’!这是那邪修之物!他昨夜不仅想下毒,更想以此物为引,远程咒杀寨中关键之人!想必是仓促间被阿木干扰,又被箭所伤,才遗落此物!”
众人看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偶,背脊一阵发凉。谢阎身边的邪修,手段竟如此防不胜防!
阿木接过木偶,感受着上面残留的阴邪能量,胸前的叶符传来一阵微弱的排斥感。他沉默片刻,将木偶递给老祭司:“祭司爷爷,此物邪秽,劳烦您处理掉。看来,我们未来的对手,不仅仅是明刀明枪了。”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谢阎营地的方向,目光深邃。
“传令下去,从今日起,黑山寨,转入‘山魈’战术。我们要让谢阎知道,这片山林,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残垣断壁之间,新的抗争火种,已然点燃。
第二节:山魈夜行
黑山寨如同一个受伤的巨人,开始了艰难而迅速的转型。悲伤并未被遗忘,而是化作了更加沉默的行动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坚定的氛围,每个人的脚步都变得轻而急促,仿佛生怕惊扰了那些沉睡的英魂,却又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岩叔,这位在黑风涧山林中行走了大半辈子的老猎人,此刻成了这场转型的核心。他的脸上刻满了风霜与沧桑,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站在寨子中央那块被炮火熏黑的巨石上,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面孔,最终,从剩余的猎人中,精心挑选出三十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在山林中长大的孩子,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对这片土地的熟悉与热爱。
三十人,被分成了六个“山魈”小队。每队五人,都是最顶尖的追踪者、潜伏者和猎手。他们熟悉黑风涧周围的每一道山梁、每一条溪涧,知道哪里的岩缝可以藏身,哪里的藤蔓可以攀爬,哪里的风向会掩盖他们的气息。岩叔亲自为每个小队命名,用的都是山林中最狡黠、最难以捉摸的生灵的名字:“苍狼”、“赤狐”、“灰隼”、“墨蛇”、“花豹”与“夜枭”。
他们配备了轻便的猎弩,这是他们最信赖的武器,无声,致命,且易于在密林中操作。箭矢的箭头上,被细心地涂抹了从山中剧毒植物和蛇毒中提炼出的液体,有的能瞬间麻痹猎物的神经,有的则能带来缓慢而痛苦的死亡。此外,每个人的行囊里都装满了各种便于携带和伪装的陷阱材料:坚韧的藤索、尖锐的竹签、小巧的绊索、以及能模拟野兽叫声的骨哨。这些工具,在他们手中,将变成敌人的噩梦。
他们的任务明确而冷酷:不寻求正面歼灭,而是像山魈(传说中山林里的精怪)一样,神出鬼没,不断地骚扰、疲敌、制造恐慌。岩叔在部署任务时,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不是战士,我们是猎人。敌人不是人,是闯入我们领地的巨兽。对付巨兽,不能硬碰硬,要放血,要设陷阱,要让它恐惧,让它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尖上。”
训练在极度密密和紧张的状态下进行。白天,他们在密林深处练习无声潜行,模仿野兽的步伐,利用光影和地形隐藏自己的身形。他们学习如何布置一个能让敌人踩上就脚穿心烂的竹签阵,如何利用藤索在狭窄的山道上设置绊索,让敌人人仰马翻。夜晚,他们则在月光下练习弩箭的精准射击,目标往往是百步之外随风摇曳的树叶,或是林间一闪而过的鼠影。
岩叔亲自传授他的毕生所学。他教他们如何通过泥土的湿度判断敌人经过的时间,如何通过折断的枝叶方向判断敌人的数量和行进速度。他告诉他们,最好的陷阱,是让敌人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中招的。最好的攻击,是让敌人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却又找不到一个可以挥刀的方向。
悲伤化作了沉默的刀锋,刻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那份痛苦,没有让他们变得鲁莽,反而让他们变得更加冷静,更加专注。他们不再是普通的村民,他们是复仇的幽灵,是山林的守护者。他们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出击,都不仅仅是为了消灭敌人,更是为了告慰逝去的同胞,为了守护这片他们深爱着的土地。
当六个“山魈”小队如同六道无声的影子,消失在黑风涧茫茫的夜色之中时,黑山寨的转型也宣告完成。一个以血肉之躯对抗钢铁洪流的传奇,即将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山林中,拉开序幕。他们将用敌人的恐惧,作为祭奠亡灵的哀歌,用敌人的鲜血,浇灌希望的种子。
第一支小队在夜幕降临后悄然出发,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莽莽山林之中。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谢阎设置在落雁谷与大寨之间的一处临时补给点。
与此同时,寨子内部的修复和准备工作也在争分夺秒地进行。妇孺和老人被组织起来,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木头、石块、甚至荆棘,加固破损的寨墙。阿树和云兰则一头扎进了对地脉“生泉”之力的研究中。他们尝试着在寨子周围几个隐蔽的、能量相对温和的点,布置小型的引导阵势,用的不再是强烈的祈请,而是更加温和的共鸣符文,希望能起到一些迷惑、干扰或者微弱辅助的作用。
阿木坐镇学舍,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法亲自参与行动,但他的大脑成了整个防御体系的核心。他通过不断传来的零星信息和自身对山林环境的模糊感知,试图把握整个战局的脉络。他胸前的叶符依旧沉寂,裂纹也没有愈合的迹象,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土地那种无形的联系,似乎并未因叶符的损伤而完全断绝,反而在以一种更加潜移默化的方式加深。
两天后的深夜,第一支“山魈”小队带回了战果。
他们成功潜入了那个补给点,没有杀人,而是用涂了强效泻药的箭矢射伤了看守的几匹驮马,并在饮水槽和部分粮食中混入了能引起剧烈呕吐的草药粉末。更绝的是,他们还在营地周围悬挂了一些涂抹了野兽腥膻腺体的布条,引来了小规模的狼群骚扰。
可以想象,第二天谢阎的营地会是如何一番鸡飞狗跳的景象。
消息传回,寨子里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虽然这无法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重创,但却像一根根细小的芒刺,不断扎在谢阎这头猛兽的身上,让他烦躁,让他无法安心。
随后的几天,另外几支“山魈”小队也陆续出击。他们伏击落单的巡逻队,用毒箭远距离狙杀哨兵,破坏道路,甚至在夜间用模仿野兽和鬼魅的声响惊扰敌营,让谢阎的手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谢阎显然被这种无休止的骚扰激怒了。他派出了更多的巡逻队,加强了营地的警戒,甚至试图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清剿,但在熟悉地形的“山魈”小队面前,这些清剿要么扑空,要么反而落入了预设的陷阱,损失折将。
正面强攻受挫于地火余威和加固后的寨墙,山林清剿又如同拳头打跳蚤,谢阎的推进速度被极大地迟滞了。他盘踞在落雁谷,像一头被群蜂困扰的困兽,虽然依旧强大,却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然而,阿木等人并未因此放松。他们知道,谢阎绝不会就此罢休,他只是在积蓄力量,或者在等待新的机会。那个黑袍邪修和用毒的老头,也绝不会仅仅一次失手就偃旗息鼓。
果然,几天后,新的危机出现了。
第三节:腐毒之瘴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云兰的药圃。那片被她视若珍宝的园子,坐落在寨子东南角一处向阳的坡地上,平日里总是生机盎然,弥漫着泥土与百草混合的芬芳。然而,这一日清晨,当云兰提着竹篮前来采药时,一股莫名的寒意却从心底升起。她最引以为傲的荧光苔藓,那些在夜晚会发出柔和蓝光、能辅助疗伤的神奇植物,此刻正大片的失去光泽,如同被抽干了灵魂,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色。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苔藓竟化作一撮粉末,冰凉而脆弱。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发现不止是苔藓,几株娇嫩的雪莲和血藤也出现了枯萎的迹象,叶片边缘卷曲发黄,毫无生气。这绝不是普通的病害,这片土地,仿佛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缓慢地扼杀。
紧接着,寨子里饲养的鸡鸭开始变得萎靡不振。往日里追逐打闹、争抢食料的家禽,此刻都蔫头耷脑地蜷缩在角落,羽毛失去了光泽,对投来的食物视而不见,只是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呜咽。有经验的老农试图将它们赶到别处,却发现它们刚一离开原来的圈舍,便开始剧烈地抽搐,没过多久便倒地不起,气绝身亡。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开始在寨民中悄然蔓延。
而最令人心焦的,是寨子里的人也开始出现症状。最先倒下的,是那些体质较弱的老人和孩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前一晚还在给孙儿们讲述山林的传说,第二天清晨却怎么也叫不醒,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几个在寨口玩耍的孩童,也突然哭闹起来,说头晕、恶心,随后便开始呕吐不止。更可怕的是,许多人的手臂和脖颈上,泛起了一片片不明原因的红疹,奇痒难耐,抓破后便会流出淡黄色的脓水,久久不愈。
整个黑山寨被一层死亡的阴影所笼罩,悲伤还未散去,新的恐惧又接踵而至。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山神发怒,降下了惩罚;有人说是敌人的诅咒,即便他们退去,也留下了恶毒的印记。绝望的情绪,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加锋利,一点点地切割着人们残存的意志。
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一直闭门不出、在祭坛前苦苦思索的老祭司,拄着桃木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没有理会众人的询问,而是径直走到寨子中央,抓起一把被瘴气浸染过的泥土,放在鼻尖深深一嗅。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是瘴气!”老祭司的声音沙哑而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是有毒的瘴气!”
人群哗然,黑风涧虽然多雾,但从未出现过如此歹毒的瘴气。老祭司抬起头,目光望向敌人来犯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洞悉。
“但不是天然形成的!”他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道,“这瘴气里,我闻到了!我闻到了一股阴邪的药味!是‘腐骨草’、‘断魂花’的混合气息,还有……还有人的怨念!这不是山神的怒火,这是敌人的毒计!他们败退了,却用这种歹毒的手段,在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上,种下了死亡!”
他猛地将手中的泥土摔在地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瘴气,能侵蚀万物的生机,能败坏最肥沃的土地!它不是要杀死我们,它是要让这片山林,连同我们所有人,一起腐烂、枯萎,化为一片真正的死地!”
阿木立刻意识到,这是那个用毒老头的报复!他无法直接突破水源地的防御,便采用了更加阴损的手段——在山林的上风处,大规模地散布这种人工炼制的“腐毒瘴”,借助山风,缓慢地笼罩整个黑山寨区域!
这种瘴气毒性不算猛烈,不会立刻致命,但却能持续地削弱寨民的身体,污染土地和水源(虽然无法直接污染核心水源,但会污染地表水和土壤),让寨子赖以生存的环境逐渐恶化。这是一种釜底抽薪的毒计!
“山魈”小队试图去寻找瘴气的源头,但对方显然也吸取了教训,散布点极其隐蔽,且可能有多处,难以根除。山风无常,瘴气时浓时淡,防不胜防。
寨子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人们用湿布捂住口鼻,但效果有限。药堂里挤满了感到不适的寨民,云兰储备的清热解毒的草药消耗极快。
“必须想办法驱散或者抵御这瘴气!”桑伯焦急地说。
阿木闭目感应,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令人不适的阴邪能量正在缓慢渗透。他尝试沟通地脉,但叶符依旧沉寂。他走到学舍的星纹石板前,目光落在那些代表“滋养”与“净化”的符号上。
“阿树,云兰,我们之前的试验,关于引导‘生泉’之力形成屏障,有没有可能……加快进度?哪怕只是在小范围内,净化空气?”阿木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阿树和云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色。理论研究才刚刚开始,实践更是几乎没有头绪。
“我们可以尝试!”云兰咬牙道,“用祭司爷爷的净化符文,结合你之前对‘生泉’流向的感知,在寨子几个关键节点,比如药堂、水源地附近,布置更强的净化阵势!就算不能完全驱散瘴气,至少能保住最重要的区域!”
说干就干。在老祭司的指导下,众人选取了寨内几处地脉“生泉”流过或者靠近的区域,埋设了刻有净化符文的玉石(寨子里仅存的一些品质一般的玉石),并以特定的方式摆放了具有净化作用的植物,如艾草、菖蒲等。
这个过程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本就稀缺的资源。当最后一个阵眼在神木下布置完成时,老祭司几乎虚脱。
令人惊喜的是,阵势完成后,虽然范围有限,但在药堂和水源地周围一小片区域,空气中的那股甜腻腐臭的味道确实明显变淡了!呼吸到洁净空气的寨民,症状也有所缓解!
这微小的成功,给了所有人巨大的鼓舞!它证明,他们的方向是对的!地脉的力量,确实可以用于守护和净化!
然而,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腐毒瘴依旧笼罩着大部分山寨区域,持续消耗着寨民的生机。而谢阎的主力,仍在山下虎视眈眈。
阿木站在学舍门口,望着被淡淡灰绿色瘴气笼罩的山林,眉头紧锁。他知道,与谢阎的这场战争,已经进入了更加残酷的消耗阶段。比的不仅是勇气和武力,更是耐力、智慧,以及对这片土地生命力的透支与守护。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感觉到肺部有些不适。腐毒瘴的影响,连他也无法完全避免。
“必须……尽快找到彻底解决瘴气的办法,或者……逼谢阎出来决战。”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僵局,必须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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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