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山与微光(1 / 2)

第一节:抉择与远行

被俘军官的意志,在猎人们刀锋般冷峻的目光和“地灵”之怒的余威下,如同一根绷紧的弓弦,终于“啪”地一声,彻底断裂。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将山外人接下来的计划和盘托出,声音因恐惧而嘶哑破碎。

他的供述,印证了阿木最坏的预感,却又比预想中更加疯狂。勘探队小队的覆灭,以及那三名耗资不菲请来的异士在仪式反噬和地动中身受重伤,彻底点燃了县衙与勘探队背后势力的怒火。一份夸大其词、罔顾事实的报告,已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府城,甚至可能直达省城。在这份报告里,寨民被描绘成一群拥有操控地火风水邪术、茹毛饮血的“妖人”,而那片矿藏的储量,则被凭空放大了数倍,仿佛一座能点石成金的金山。

报告的结论触目惊心:妖人作祟,矿藏危殆,请求朝廷(或上级官府)即刻派遣重兵,以雷霆万钧之势“剿匪”,并“护卫国家矿脉”。同时,报告极力渲染“妖术”的可怕,暗示需要延请更“厉害”、法力更高强的能人异士前来镇压。

“大军……巡防营……不日即将抵达……”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尖刀,刺穿了寨子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短暂的胜利喜悦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寒与灭顶的绝望。

巡防营!

这个词在每一个寨民心中炸开,带来了远比“勘探队”和“乡丁”沉重百倍的恐惧。那不是乌合之众的保安队,而是真正的国家军队!是有着成建制的火枪队,甚至可能配备有能轰塌城墙的小型火炮的战争机器!他们纪律严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和他们相比,之前那些在山林里狼狈不堪的勘探队和乡丁,简直就像一群手无寸铁的孩童。

再加上报告里提到的那些更“厉害”的人物……寨子的覆灭,似乎已经进入了无法逆转的倒计时。

“完了……全完了……”一个年长的猎人失神地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漏出绝望的呓语。他仿佛看到了熊熊烈火吞噬家园,听到了亲人凄厉的哭喊。

“跟他们拼了!反正都是一死!”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猎人双目赤红,猛地抽出腰间的猎刀,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惨烈的光。他的吼声充满了悲壮,却无人应和。所有人都明白,用弓箭和柴刀去对抗火枪与大炮,那不是英勇,而是愚蠢的自杀。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议事坪。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再次聚焦在阿木身上。这个少年,这个被老祭司寄予厚望的“山灵之子”,已经创造了太多不可思议的奇迹。他引动地灵,击退强敌,仿佛是上天派来拯救寨子的神使。可这一次,敌人不再是贪婪的商人或跋扈的乡丁,而是庞大、冰冷、无情的国家机器。他还能有办法吗?他还能创造出新的奇迹吗?

阿木的心,也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他最担心、最不愿面对的局面,终究还是发生了。局势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正朝着彻底失控的悬崖狂奔而去。继续困守寨子,凭借天险和那点微不足道的“地灵”之力,结果只有一个——毁灭。是玉石俱焚、不留寸草的毁灭。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外界的绝望与喧嚣隔绝。脑海中,无数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飞速碰撞、闪现。

硬扛?那是死路一条,毫无悬念。

谈判?在对方大军压境、损失惨重、怒火中烧的情况下,对方还会坐下来谈吗?即便谈,条件也必然是寨子无法接受的屈辱条款——交出所有土地,任人宰割,甚至可能要求献出“妖人”首领(也就是他自己)的人头。

难道,真的没有一丝生机了吗?

不!一定有!

就在这绝望的思绪中,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亮光,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他脑海中亮起。

唯一的生机,似乎只剩下一条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路——主动出山!赶在巡防营大军到来之前,将真相和寨子的诉求,传递到更高、更远的地方!越过县、府,甚至直达省城!去寻找那些可能秉持公道、或者与勘探队背后势力存在矛盾的力量,寻求一线转机!

这条路,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它赌的是,这个世界并非铁板一块;赌的是,在更高层级的官员中,并非所有人都被贪婪蒙蔽了双眼,总有人能理性看待此事;赌的是,“矿藏”和“地灵”这两个筹码,分量足够重,足以引起某些大人物的重视和忌惮;更赌的是,他一个来自深山的少年,有能力在龙潭虎穴中找到那个愿意倾听的人。

这是一个豪赌,赌注是整个寨子的命运,以及他自己的生命。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犹豫和迷茫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那决绝的光芒,让议事坪上绝望的众人都为之一震。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如同寒潭中的玉石,在死寂的空气中传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守,是守不住的。谈判,他们也不会再给我们公平的机会。”

“那……那怎么办?”巴叔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作为寨子里最有经验的猎人之一,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我出去。”阿木斩钉截铁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铁块。“我去府城,去省城!我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把山外人如何强占土地、毁我家园、滥杀无辜的真相,说出去!我要把矿藏的真正情况,把强行开采会引发的灾难,告诉那些更大的官!我还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任人拿捏的蛮子,我们掌握着他们梦寐以求的信息,我们也有能力,让所有人……什么都得不到!”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孤狼般的狠厉。这是他唯一的筹码——玉石俱焚的威胁。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不行!阿木,太危险了!”

“外面世界那么乱,人心鬼蜮,你一个人怎么去?”

“那些大官高高在上,怎么会听我们这些山野之人的话?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疯子!”

质疑声、担忧声、劝阻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计划太疯狂,太不切实际。

然而,一直沉默的老祭司,却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浑浊的眼中,此刻却闪烁着无比复杂的情感。有对孙辈即将闯入虎穴的深切担忧,更有一种超越血缘的、无比的欣慰和骄傲。他仿佛看到了阿木体内那股源自山林的、不屈不挠的灵魂正在熊熊燃烧。

“孩子……”老祭司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想走的,是一条最难的路,一条布满荆棘与毒蛇的路。但或许,也是唯一可能为我们寨子寻到生机的路。只是……这条路九死一生,你……想清楚了?”

“祭司爷爷,我知道。”阿木走到老人面前,单膝跪地,仰头看着他,眼神坚定如磐石。“但留在寨子,是十死无生。出去,至少还有一线希望。为了寨子,为了您,为了阿娘,我必须去试一试。”

他站起身,转向所有族人,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而忧虑的脸庞:“我走之后,寨子就交给巴叔、岩哥、林叔和祭司爷爷。防御要继续,但要更加隐蔽,以自保和预警为主,绝不要主动挑衅,更不要轻易暴露我们还有‘地灵’之力。如果……如果大军真的来了,抵挡不住,就立刻化整为零,带着老弱妇孺,躲进深山最深处,去那些连我们都很少涉足的绝地,保存实力,等我消息!”

他知道这个决定很残酷,意味着要让族人再次经历颠沛流离的痛苦。但这是唯一能保留火种的办法。

阿娘早已泪流满面,她冲上前,紧紧抓住阿木的手,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民妇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她唯一的依靠,要去一个完全陌生、充满危险的世界。她怎么能放心?

阿木反握住母亲冰冷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低声道:“阿娘,放心,我会小心的。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带着希望,回来。”

时间紧迫,不容片刻耽搁。阿木立刻开始准备。他换上了一套从被俘军官身上剥下的、相对合身的山外人衣服。那衣服是靛蓝色的粗布,带着一股陌生的汗味和尘土气,穿在身上有些别扭,却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路上的注意。他将那幅用兽皮绘制的、详细标注了矿脉走向和核心区域的地图,用油布仔细包裹了三层,紧紧贴身藏在内衣里。这是他最重要的“投名状”。

老祭司颤巍巍地回到自己的石屋,捧出了一个破旧的小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寨子里世代积攒下来的一点银钱,大多是碎银和铜板,还有几块成色不错的银锭。老人将它们全部塞进了阿木的行囊。“拿着,山外世界,无处不用钱。”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几个烤得金黄的玉米饼和几块风干的肉干。

巴叔则将自己那把跟随他半生、磨得雪亮、吹毛断发的匕首解下来,郑重地交到阿木手中。“拿着,防身。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亮出来。山外人心,比山里的野兽更难测。”

“把这个也带上。”老祭司最后将一个小小的、用红绳仔细系着的护身符放在阿木手心。护身符用粗布缝制,里面包裹着一片早已干枯、却依旧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叶片。“这是神木的叶子,虽然不如你画的叶符灵验,但也蕴含着山林的祝福和先祖的庇佑。孩子,带着它,让它保佑你平安。”

阿木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护身符紧紧地戴在脖子上,那干枯的叶片贴着心口,仿佛带来了一丝来自家乡的温暖和力量。

没有过多的告别,没有离别的悲歌。在黎明前最黑暗、最寂静的时刻,阿木的身影如同一只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那条通往外界、荆棘密布的出山小径上。

他的背影,背负着整个寨子的希望与绝望,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那片完全未知、光怪陆离的远方。身后,是沉睡的群山和沉默的族人;身前,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以及黑暗尽头,那渺茫不可知的微光。

第二节:陌路艰途

离开熟悉的群山,阿木仿佛一滴纯净的山泉,汇入了一条汹涌而浑浊的江河。山外的世界,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光怪陆离的姿态,扑面而来。

宽阔的土路,也就是所谓的“官道”,远比寨子里的小径平坦,却也远比小径嘈杂。推着吱呀作响独轮车的农夫,挑着沉甸甸担子、吆喝着“卖糖葫芦”的货郎,骑着骡马、神色匆匆的旅人,甚至还有零星穿着号衣、腰挎腰牌、风尘仆仆的驿卒。路两旁开始出现连绵的农田,田埂笔直,沟渠规整,散落的村庄里,房屋也多是青砖瓦房,炊烟袅袅,鸡犬相闻。这一切都带着一种被严格规训过的秩序感,少了山野间那份恣意奔放的生机,多了一丝压抑和沉闷。

阿木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走路,模仿着听到的官话口音,努力将那股山野的粗粝感收敛起来。但深山里养成的独特气质——那种沉稳的步伐、警觉的眼神、以及与生俱来的对自然的亲近感——还是让他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不时有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脊背发凉,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

他按照之前从被俘军官和商贩口中打听的模糊方向,朝着府城所在的大致方位走去。饿了,就啃几口硬邦邦的干粮;渴了,就找路旁清澈的溪涧,用手捧水喝;晚上,则找个避风的草垛、破庙,或者桥洞,蜷缩一宿。夜晚的寒风刺骨,远比山里湿冷的空气更让他感到不适,那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冰冷的孤独。

一路上,他看到了更多山外世界的真实面貌。他看到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的乞丐蜷缩在墙角,伸出枯槁的手,眼神空洞;看到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的富家子弟,对路人颐指气使,鞭子稍有不慎就抽在挡路的平民身上;看到官府贴出的征收粮税、摊派徭役的告示,集市上,小贩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得面红耳赤,面红耳赤。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艰难。等级森严,贫富悬殊,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大多数人都在为最基本的生存而奔波挣扎,脸上写满了麻木和疲惫。这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寨子想要保住家园,面对的不仅仅是勘探队的贪婪,更是整个外部世界冰冷而残酷的运行规则的压力。他想要撼动的,是一座巨大的、根深蒂固的山。

几天后,当他翻过一道山梁,一座比之前镇子庞大十倍不止的城池,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高大的青砖城墙巍峨耸立,在夕阳下泛着幽冷的光。城门口车水马龙,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兵丁检查入城。城门上方,两个巨大的、用青砖雕刻的繁体字——“栾川府”,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杀。

府城到了。

阿木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混在入城的人群中,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慢慢往前挪动。轮到他时,一个满脸横肉、手持长枪的守城兵丁,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干什么的?路引呢?”兵丁的声音粗鲁而冰冷。

路引?阿木心里一咯噔。他听说过这东西,是官府发的通行凭证,证明身份和来路,可他哪里会有?

他急中生智,脑海中飞快闪过之前听到的某个货商的口音和神态。他立刻压低声音,模仿着那种带着点恭敬又有点焦急的语气,含糊道:“军爷,小的是……是,路引忘带了……”他故意露出焦急惶恐的神色,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你懂的”的意味。

“勘探队的?”兵丁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部门有些印象。黑山镇的矿最近是府城的热门话题,勘探队的人也经常出入府城。他又仔细打量了阿木几眼,看他年纪虽小,但眼神沉稳,不像那些流里流气的流民,而且穿着一身旧军服,倒也有几分像。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进去吧进去吧!下次记得带路引!再让我看见,直接抓起来!”

阿木松了口气,连忙低头道谢,快步走进了那道象征着隔绝两个世界的城门。

城内的景象更是让他眼花缭乱,甚至有些头晕目眩。宽阔的青石板街道,被无数人的脚步磨得光滑如镜。两旁店铺鳞次栉比,酒楼、茶肆、布庄、粮店、铁匠铺、当铺……各种造型各异、色彩鲜艳的旌旗招牌在风中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马蹄声、轿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几乎能将人淹没的声浪,冲击着他的耳膜。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香料的味道、牲畜的骚味和人群聚集的汗味,形成一种复杂而浓烈的气息。

繁华,喧嚣,却也冷漠。每个人似乎都行色匆匆,忙于自己的生计,无人会对一个陌生的、穿着旧军服的少年多看一眼。阿木感觉自己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奔腾的江河,渺小而无助。

他感到一阵茫然和孤立。府城这么大,他该去找谁?去哪里说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又怎么会见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蛮子”?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观察着,思考着。他看到有衙役押着披枷带锁的囚犯走过,囚犯脸上是麻木的绝望;看到有富人家的八抬大轿前呼后拥,行人纷纷避让;看到茶馆里穿着长衫、摇着折扇的读书人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最后,他决定去府衙碰碰运气。那是府城最高权力的所在,是规则的制定者和执行者。

府衙门前戒备森严,高大的石狮子怒目圆睁,朱红的大门紧闭,只开着一侧的小门,有带刀的衙役值守。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被立刻厉声驱赶。

阿木远远地看着,心沉了下去。直接闯府衙告状,根本不可能。他甚至可能还没靠近大门,就被当众闹事的刁民抓起来。

他在府衙对面的一个街角蹲了下来,一蹲就是大半天,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观察着进出府衙的人员。他看到大多是穿着官服或体面衣服的人乘车轿进出,气度不凡。偶尔有师爷、书吏模样的人步行出入,他们虽然衣着普通,但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一股衙门特有的、倨傲的神气。

或许……可以从这些底层的小吏入手?他们消息灵通,或许知道该找谁,或者至少能传递一点消息?他们是连接上层和下层的枢纽。

等到日落西山,衙门口渐渐冷清下来。一个穿着半旧不新长衫、看起来像个书吏的中年男子,夹着个布包,低着头从侧门走了出来,神色疲惫。

阿木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一条人少的巷子,阿木赶上几步,低声道:“先生留步。”

那书吏吓了一跳,警惕地回头看着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你谁啊?干什么?”

阿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而急切:“先生,小人从黑山镇那边的山里来,有万分紧急的事情,关乎人命和矿藏大事,想求见知府大人,陈诉冤情……”

那书吏一听“黑山镇”、“山里”、“矿藏”,脸色微微一变,上下打量了阿木几眼,随即露出不耐烦和一丝惊恐的神色,仿佛听到了什么禁忌的话题。“去去去!哪里来的刁民!知府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什么冤情去县衙递状子!再纠缠不清,抓你进大牢!”

说完,他像是避瘟神一样,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木站在原地,心中一片冰凉。第一次尝试,彻底失败。对方甚至不愿意多听一句,就因为提到了那个敏感的地方。

接下来的两天,阿木又尝试了几次。他守在府衙外,看到看起来面善一点的官吏就上前搭话,结果不是被厉声呵斥,就是被当成疯子无视。他甚至尝试着将写有简单信息的字条塞给一个看似有点地位的师爷,结果对方看都没看就揉成一团,厌恶地扔在了地上。

希望一次次破灭。身上的干粮快吃完了,银钱也所剩无几。夜晚,他蜷缩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角落里,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闻着空气中潮湿的霉味,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府城的繁华与他无关,这里的规则和冷漠将他拒之千里之外。他开始怀疑,自己这趟出山,是否真的有意义?或许寨子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是不是太天真了?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这天,他又饿又累,坐在一家看起来比较平民化的茶馆门口歇脚。几个喝茶的老人正在唉声叹气地聊天,话题似乎正是关于黑山镇的矿。

“……听说了吗?黑山镇那边又出事了!死了好些兵爷!”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压低声音说。

“可不是嘛!都说那山里的蛮子会妖法!能引地龙翻身!上次那场地动,就是他们搞的鬼!”另一个老者附和道,脸上带着恐惧。

“唉,造孽啊……好好的开矿就开矿,非要去惹那些山民干嘛……那些山民在山里住了几辈子,安分守己的……”

“屁!还不是上面的人想钱想疯了!听说那矿大的很,金子银子随便挖,惊动了省里的抚台大人呢!”山羊胡老者啐了一口。

“哼,抚台大人?我看呐,八成又是哪个巡抚衙门里的师爷、或者哪个大人的小舅子在里面掺和着捞钱呢!苦的就是咱们老百姓和那些山里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木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他脑海中的黑暗!

巡抚衙门!省里的抚台大人!还有……师爷?小舅子?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对啊!县官不如县管,但县管上面还有更大的官!而且,大官身边也有亲近的人,这些人往往能量巨大,甚至能影响决策!如果矿藏的利益牵扯到省里高官的亲信,那盘棋,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同样,如果能想办法把消息直接捅到省里,捅到那个可能被蒙蔽的抚台大人那里,或者捅到与那些“捞钱”亲信有矛盾的势力那里,或许就能打破僵局!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目标变得清晰了一些:去省城!想办法接近巡抚衙门的人!

可是,省城更远,他身无分文,如何前去?靠走,走到猴年马月?

就在他为此发愁时,他看到茶馆伙计正在往墙上张贴一张告示。许多人围过去看。

阿木也挤过去一看,心中顿时一动,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