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突然想起苏青说的话,她妈是个神婆,之前苏青家闹老鼠,她妈来烧了点纸就好了。她赶紧摸出手机给苏青打电话,手一直在抖,按了三次才拨对号码。
“你快来!那熊又回来了!”
苏青赶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黄纸、香和一小捆艾草。她一进门就皱着眉:“你这屋里怎么这么闷?”
“我昨晚没开窗。”林小满指着沙发,“你看!”
苏青走过去,绕着熊转了两圈,伸手摸了摸它的绒毛,又捏了捏它的鼻子:“这熊不对劲,绒毛底下硬邦邦的,像塞了东西。”
“塞了东西?”林小满凑过去,果然摸到熊肚子那里有块硬疙瘩,大概拳头大小,“会不会是跳蚤市场的人塞了石头配重?”
“不像。”苏青从布包里掏出根针,小心翼翼地挑开熊肚子上的线,“我妈说,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会附在这种有鼻子有眼的物件上,尤其要是这物件之前的主人出了意外……”
线被挑开一道口子,苏青伸手进去摸,突然“嘶”地吸了口凉气,拽出来一把灰扑扑的东西。
是一绺头发,缠在个小木头牌上,牌上用红漆写着个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能看出是个女孩的名字。
“这是……”林小满的声音发紧。
“缠了头发的木牌,是有人在上面下了咒。”苏青的脸有点白,“我妈说过,这种咒是把魂儿锁在物件里,让它替人挡灾,可时间长了,魂儿待不住,就会闹腾。”
她把头发和木牌放在桌上,又拿出艾草点燃,绕着熊熏了一圈,艾草的烟呛得人眼睛疼。“这熊之前肯定出过事,你看这绒毛里,是不是有股土腥味?”
林小满凑过去闻了闻,还真有,像下雨后泥土的味道,比她上次闻到的更浓。
“那现在怎么办?”
“烧了。”苏青把黄纸揉成一团,“我妈说,解这种咒,就得把附魂的物件烧干净,连带着那头发和木牌一起烧。”
她们把熊拖到楼下的空地上,苏青把黄纸垫在底下,又浇了点酒精。林小满划着火柴,手抖得厉害,火柴梗掉了三根,才终于把纸点着。
火苗“腾”地窜起来,舔着熊的绒毛,发出“噼啪”的响声。奇怪的是,明明浇了酒精,火却烧得很慢,而且黑烟特别大,裹着股焦糊味,还夹杂着那股土腥味,闻着让人恶心。
“它好像在叫。”林小满突然说。
火里传来“呜呜”的声音,像小孩在哭,听得人心里发揪。熊的轮廓在火里慢慢变形,黑纽扣眼睛被烧化了,流成两滩黑油,顺着绒毛往下淌,像在流泪。
“别听。”苏青拽了她一把,“是那魂儿在闹,烧干净就好了。”
烧到一半时,“咔哒”一声,什么东西从熊肚子里掉出来,滚到林小满脚边。是个小小的银锁,已经被烧得发黑,锁身上刻着的“平安”两个字还能看清。
“这是……长命锁?”林小满捡起来,锁很轻,好像空心的。
就在这时,火里的哭声突然变大,黑烟卷着火星子往林小满脸上扑,她下意识地抬手挡,银锁从手里掉了下去,正好落在火堆里。
“啊!”她想捡,被苏青拉住。
“别碰!”苏青的声音很沉,“这锁是信物,烧了才能彻底断了联系。”
银锁在火里慢慢变红,最后化成一小滩银水。奇怪的是,随着银锁融化,火里的哭声也停了,黑烟变成了灰白色,烧得越来越旺,很快就把熊烧成了一堆灰。
风一吹,灰就散了,像从来没存在过。
苏青把那绺头发和木牌扔进余烬里,又烧了几张黄纸:“行了,应该没事了。”
林小满看着地上的灰,突然想起那个跳蚤市场的摊主,是个老太太,当时她还说这熊是“前楼那个小姑娘的,可惜了……”后面的话她没听清,现在想想,那老太太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在叹气。
“前楼的小姑娘……”林小满喃喃地说,“难道是说这熊原来的主人?”
苏青拍了拍她的背:“别想了,烧都烧了。以后别再随便买这些旧物件,尤其是看着太新的旧东西,指不定带着什么故事呢。”
晚上睡觉前,林小满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连床底下都擦得干干净净。苏青留下了一小捆艾草,她把艾草挂在床头,绿幽幽的,闻着有点清苦。
她没开小夜灯,怕看见什么影子,可关了灯又觉得更吓人,总觉得黑暗里有毛茸茸的东西在动。
“别自己吓自己。”她裹紧被子,把脑袋埋进去,“都烧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听见床头传来“窸窸窣”的声音。
林小满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猛地睁开眼。
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亮了床头——是那捆艾草掉在了地上,叶子散了一地。
她松了口气,刚要伸手去捡,突然看见地板上有个小小的影子,像只爪子,正顺着床腿往上爬。
林小满的呼吸瞬间停了。
那影子爬得很慢,毛茸茸的轮廓在月光下越来越清晰,一直爬到她的枕头边,停住了。
她僵硬地转过头,枕头旁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可那影子还在,就印在枕套上,像熊的爪子,轻轻搭着她的头发。
“呜……”
一声很轻的哭,像从枕头里发出来的。
林小满突然想起那个银锁,想起老太太没说完的话,想起那绺头发——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很喜欢这只熊?是不是舍不得它被烧掉?
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枕头,触感柔软,没有绒毛,只有布料的纹理。
“对不起啊。”她小声说,声音有点哑,“我不知道……要是你想回来看看,别吓我好不好?”
枕头上的影子顿了顿,慢慢变淡,最后融进月光里,不见了。
那一夜,林小满没再听到任何声音。
后来,林小满再也没在跳蚤市场买过旧物件。苏青说,她妈去问了,前楼确实有个小姑娘,去年夏天在小区里玩滑板,被一辆失控的电动车撞了,没救过来。那只熊是她的宝贝,小姑娘走后,她妈妈就把熊丢在了楼下,大概是被那个老太太捡去卖了。
“可能是小姑娘的魂儿附在熊身上了,舍不得离开,又没人陪,才会闹。”苏青叹了口气,“烧了也好,让她早点投胎。”
林小满没说话。她总觉得,那天最后在枕头上的影子,没有恶意,只是有点孤单。
她把那捆艾草一直挂在床头,直到叶子干透了,变成黄褐色。有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只棕色的熊,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身跑向远处的光亮里,熊的爪子上,好像挂着个小小的银锁,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醒来时,林小满的枕头湿了一小块。她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草坪上,有个小女孩正抱着只新的泰迪熊跑,笑声像银铃一样。
阳光很好,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一切都安安稳稳的。
只是从那以后,林小满再也没买过任何毛绒玩偶,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每次在商场里看到那些笑眯眯的熊、兔子、猫咪,她总会想起那个半人高的棕色熊,想起它黑纽扣似的眼睛,想起火里“呜呜”的哭声。
有些东西,就算烧成了灰,好像也会在心里留下点什么,像根细细的线,时不时拽一下,提醒你,曾经有个孤单的灵魂,借过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