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回头,电梯里只有我们俩,安安正含着那颗糖,小脸蛋鼓鼓的,后颈的指印红得发紫。电梯下行时,数字在跳动,26、25、24......可我总觉得,电梯在27楼停了一下,门开了道缝,有什么东西跟着进来了,因为空气里的甜腥味更浓了。
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闪烁,把楼梯扶手照得像根根白骨。我扶着扶手往下跑,安安在我怀里突然指向27楼的方向,小手指颤抖着,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嘴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和他哭闹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27楼的防火门虚掩着,绿光从里面渗出来,在地上投出个细长的影子,像个踮脚站着的人。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东西,还夹杂着吃糖的\"吧唧\"声,和安安刚才的声音如出一辙。
\"谁在里面?\"我踹开门,绿光里站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个蓝色的日记本,嘴里嚼着糖,糖纸扔了一地,都是透明的。他猛地回头,我看见他嘴里的糖是粉色的,沾着点头发丝,粉色的。
\"你是谁?\"我的声音发紧,把安安抱紧了些,他的小手在我背上抓着,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男人的脸很长,眼睛很小,笑起来时嘴角歪向一边,露出颗黄牙。
\"我是她爸爸的朋友,来拿点东西。\"他晃了晃手里的日记本,封面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纸页,上面用蜡笔画着个穿黑衣服的小人,旁边是颗大大的糖,粉色的。他说话时,我看见他脚边有个粉色的发卡在闪,断了一根齿。
安安突然吐掉嘴里的糖,指着男人尖叫,声音不再是婴儿的咿呀,而是尖细的女孩声,带着哭腔:\"就是他!他说带我去买糖,把我推下去的!他还说,我爸知道了会打死他......\"
男人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像被踩了尾巴的狼,扑过来抢安安:\"小贱人,跟你妈一样多嘴!\"我抱着安安躲开,他撞在墙上,日记本掉在地上,散开的纸页飘了一地。我瞥见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今天叔叔给我糖了,草莓味的他说别告诉爸爸他在楼梯间等我他的手好冷\"......
最后一页画着个楼梯,楼梯着:\"妈妈说,睡着了就不疼了。\"
声控灯突然亮了,暖黄的光里,我看见男人的脚边有串小小的脚印,只有前脚掌,沾着糖渍,和安安爬过的地毯上的一模一样。男人的脚踝处缠着根粉色的头发,像条细小的蛇,正慢慢往他小腿上爬。
\"她一直跟着你,\"男人突然怪笑,声音尖利,\"她想让你帮她报仇,你以为她真的喜欢那个小孩?她是想借你的手......\"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尖叫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滚下楼梯。
我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像有人在楼下敲钉子。接着是女孩的笑声,清脆、得意,混着吃糖的\"吧唧\"声,从楼梯下方飘上来。安安突然在我怀里挣扎,小眼睛变成了纯黑的,嘴角咧到耳根:\"叔叔,你的糖不好吃......还是楼梯间的老鼠肉好吃......\"
我吓得差点把他扔出去,这才看清,男人滚下去的地方,正是楼梯间堆放杂物的角落,那里总散发着股馊味,张姐说以前总看见老鼠在那窜。男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呜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安安突然哭起来,恢复了婴儿的哭声,小手指着地上的日记本。我捡起来,最后一页的棺材旁边,多了个穿黑衣服的小人,被画了个大大的叉,叉的边缘还沾着点粉色的蜡笔印。安全出口的绿光里,那个穿粉格子的小女孩影子挥了挥手,手里的糖纸飘落在地,慢慢融化成一滩水渍,映出张小小的笑脸。
搬家那天,张姐帮我收拾安安的衣服,把那件粉格子连体衣扔进了垃圾桶。那是我前几天网购的,还没来得及穿,不知何时被扔在了安安的婴儿床里,领口处沾着点透明的糖渍。\"烧了吧,\"她说着点燃了打火机,\"留着不吉利。\"
火光升起时,我仿佛看见个穿粉格子的小女孩站在火边,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拿着颗糖,对着我笑。她的脖子上没有淤青,皮肤白白嫩嫩的,像所有被爱着的小孩一样。安安在我怀里咯咯地笑,后颈的指印彻底消失了,皮肤光滑如初,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新家的空调再也没自己开过,风扇摇头时也不会顿一下。只是每个下雨的夜晚,我还是会听见细细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姐姐,谢谢你......\"声音软软的,带着奶气,像安安的笑声。
有天夜里,安安突然指着窗外笑,我走过去一看,楼下的花坛里多了丛月季,粉色的,开得正艳。花丛里别着个粉色的发卡,断了一根齿,旁边放着颗透明的糖,已经融化在泥土里,长出颗小小的嫩芽,嫩绿色的,像个刚睡醒的小孩。
我知道,她终于可以安心地去吃糖了,这次没有黑衣服的叔叔,没有楼梯间的阴影,只有阳光和花草。而安安后颈那片光滑的皮肤,成了这段诡异经历唯一的印记,提醒着我,有些执念,需要的不是遗忘,而是被看见、被倾听,最终得以安息。
只是偶尔整理安安的玩具时,我会在积木堆里发现张透明的糖纸,上面沾着根粉色的头发,像个小小的秘密,藏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