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弟弟枕头底下啊。\"乐乐把发卡往头发上别,歪着头问,\"好看吗?像不像小公主?\"
安安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尖得像被针扎了,小脸憋得通红,小手死死抓着林薇的衣领,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乐乐头上的发卡,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好像不喜欢我戴这个。\"乐乐撇撇嘴,把发卡摘下来,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安安的哭声却没停,反而更凶了,小身体烫得像团火,额头抵着林薇的脖子,冰凉的眼泪蹭在她皮肤上。
那天晚上,林薇睡得很不安稳。建军在单位加班,家里只有她和两个孩子。凌晨时,她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有人在哼歌,调子软软的,咿咿呀呀的,像首跑调的摇篮曲。
她悄悄下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走到客房门口时,歌声突然清晰起来,是从门缝里钻出来的。林薇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慢慢推开门——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淌成一片银水。乐乐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嘴角还挂着口水,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可床边的地板上,蹲着个小小的影子,背对着她,穿着红衣服,头发很长,垂到地上,正用手指轻轻戳乐乐的脸,嘴里哼着那首跑调的摇篮曲。
林薇的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冲进去,腿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影子抬起手,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乐乐的嘴里。乐乐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那影子慢慢站起来,转过身。月光照亮了它的脸——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团黑乎乎的头发,像团浸了水的拖把,头发缝里隐约能看见点红色的布料,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安安突然在卧室里大哭起来,哭声里带着惊恐,像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林薇这才回过神,跌跌撞撞地往卧室跑,身后传来\"啪嗒\"一声,像是发卡掉在了地上。
她冲进卧室,看见安安在婴儿床里手脚乱蹬,小脸憋得通红,眼睛瞪得圆圆的,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而床边的地板上,散落着好几样东西——那只红袜子,玻璃弹珠,红色发卡,还有几颗彩色的糖果,包装纸上印着卡通图案,不是乐乐带来的那种。最吓人的是,天花板上的吊灯在晃,不是风刮的,像是有只小手在上面荡秋千,灯影在墙上投出个扭曲的小影子,正对着安安笑。
林薇赶紧抱起安安,小家伙的身体烫得像团火,额头抵着她的脖子,冰凉的眼泪蹭在她皮肤上。\"不怕不怕,妈妈在呢。\"她拍着儿子的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些东西,它们像是自己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红袜子的袜尖还对着婴儿床,像只抬起的小脚。
第二天一早,乐乐醒来就说头疼,脸色白得像纸,建军赶紧带他去了医院。医生说是感冒,开了点药,可乐乐一直蔫蔫的,说夜里总梦见个穿红衣服的小姐姐,非要抢他的奥特曼卡片,还往他嘴里塞沙子,\"她说那是她的糖。\"
林薇把那些奇怪的东西装进个塑料袋,系了三层结,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可当天下午,她打扫卫生时,又在安安的玩具箱里发现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最上面,红袜子里还塞着颗新的玻璃弹珠,里面嵌着朵蓝色的花,像是在示威。
她终于忍不住了,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哭着说要搬家。赵秀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其实没跟你说全,那天视频里,我看见那小闺女手里......攥着个长命锁,跟你小时候戴的那个一模一样,锁上还缠着你的头发......\"
林薇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她想起五岁那年的夏天,她和邻居家的妞妞在河边玩,两人抢着戴那只长命锁,妞妞没抢过她,坐在河边哭,她气呼呼地把锁摘下来扔在地上,说\"谁稀罕\"。后来涨水了,她跑回家喊大人,等再回来时,妞妞不见了,长命锁也不见了,只在水边找到只红色的小鞋,跟视频里那只红袜子一样,绣着歪歪扭扭的花。
那天下午,林薇请了假,抱着安安回了趟老家。母亲从樟木箱里翻出张老照片,是林薇五岁时拍的,扎着两个小辫,脖子上戴着那只银锁,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照片背景是老家的河边,柳树下站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背对着镜头,手里攥着什么,衣角被风吹得飘起来——那是妞妞,她手里攥着的,是半块没吃完的水果糖,是林薇分给她的。
\"妞妞没了之后,她妈总说听见河边有小孩哭,\"赵秀兰的声音抖得厉害,用袖子擦着眼泪,\"说妞妞在找她的糖......我当时没敢告诉你,怕你吓着......\"
林薇的手突然开始发抖,照片从手里滑落在地。她想起那些红袜子、发卡、玻璃弹珠,想起安安莫名的哭闹,想起乐乐说的梦......那个掉在河里的长命锁,那个没了的妞妞,原来一直跟着她,像小时候跟在她身后要糖吃一样,一步不落。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林薇打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婴儿床的方向亮着一盏小夜灯。她走过去,看见安安睡得很熟,而他的枕头边,放着一只银锁,上面刻着\"平安\"两个字,边缘被磨得发亮,像戴了很多年。锁的旁边,放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的糖,分你一半。\"
林薇突然想起,那天她把长命锁扔在地上时,妞妞正把手里的糖往她兜里塞,说\"分你一半,别生气了\"。
夜里,她又听见了那首摇篮曲,软软的,像妞妞小时候唱的调子。这次她没敢下床,只是紧紧抱着安安,听着那歌声在屋里飘来飘去,听着地板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从客厅到卧室,停在婴儿床边。她甚至能感觉到有根冰凉的小手指,轻轻碰了碰安安的脸颊,像在跟他打招呼。
安安突然笑了起来,小手往空中抓着,像是抓住了什么,往嘴里塞,嘴角还沾着点亮晶晶的东西,像糖渣。林薇闭紧眼睛,不敢看,可心里却清楚——妞妞回来了,带着她的糖,也带着她的长命锁,这次不是来抢,是来分她一半。
第二天早上,银锁不见了。林薇在屋里找了很久,最后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它,被揉在那个装着红袜子和发卡的塑料袋里,上面还沾着半块融化的水果糖,黏糊糊的,带着点甜腥味。
她把塑料袋系得紧紧的,扔进了小区最远的那个垃圾桶。回来的路上,她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蹲在花坛边,梳着两个小辫,手里玩着一颗玻璃弹珠,看见林薇,冲她甜甜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手里还捏着半块糖,朝她递过来。
林薇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她赶紧抱着安安往家走,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的,像:\"姐姐,你的锁掉了......\"
她不敢回头,只是走得更快了。可她知道,那声音会跟着她,像小时候跟在她身后要糖吃的妞妞一样,一步不落,直到她愿意接过那半块糖,说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