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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河沿上的白影子(2 / 2)

第二天醒来,外婆掀开我的被子,“咦”了一声:“你咋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我摸了摸头发,黏糊糊的,像刚洗过没擦干,后背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外婆,昨晚那些东西是真的!”我拉着她的手,急得快哭了,眼泪把她的袖口都打湿了,“还有木盆,自己跑到桌子上了!”

外婆抽着旱烟,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火星落在地上,烫出个小黑点。“小孩子眼花了,”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我,“木盆是我半夜起来挪的,怕被老鼠啃。”她顿了顿,往观音像前的香炉里插了三炷香,“以后睡觉别留门缝,就没事了。”

香燃得很快,烟笔直地往上飘,没风都不动,像根白色的线,把天和地连在了一起。

从那以后,我落下个毛病——不管春夏秋冬,睡觉必须把自己裹成粽子,只露个鼻孔,后背得贴着墙,哪怕热得浑身是汗也不敢松开。有次丫蛋来家里睡,看见我这模样,笑得直不起腰:“你这是怕被偷走啊?”我急得跟她吵架,把她的辫子都扯散了,却不敢说原因。

四年级那年,我转学去了城里。城里的房子没有后河,也没有芦苇荡,夜晚的路灯亮得像白天,可我还是改不了裹被子的习惯。有天自然课,老师讲“未解之谜”,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老师,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后排的男生举手,声音洪亮。

老师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着笑:“科学上没有证实,但有些地方的传说很有意思,比如‘水鬼’。”

我手里的铅笔突然“啪嗒”掉在地上,笔尖摔断了。

“水鬼大多住在古老的河流或湖泊里,”老师在黑板上画了条波浪线,像条河,“据说它们是淹死的人所化,浑身湿淋淋的,呈乳白色,半透明,能漂浮在水面上……”

乳白色,半透明!

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浸湿了课本上的插图。插图是条鱼,可在我眼里,却变成了那些挤在大厅里的白影子,没有头,没有胳膊,悬在半空,互相碰撞着“沙沙”响。老师后面说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脑子里全是那个闷热的夏夜——门缝里渗进来的惨白,八仙桌上自己挪上去的木盆,还有那个对着我喊“还我女朋友”的清晰轮廓。

原来外婆没骗我,那不是噩梦。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腿都是软的,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脚步“啪嗒啪嗒”的,像踩在水里。路过小区的喷水池,看见池底的瓷砖反射着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眨,我突然想起后河的水,绿得发暗,深处像藏着块墨。

上初中后,胆子渐渐大了,或许是城里的灯火太亮,冲淡了村里的记忆。我开始好奇,想知道那些白影子到底是什么,那个“女朋友”又是谁。暑假回村,我故意一个人在后河沿转悠,芦苇比以前更高了,风一吹,“沙沙”声里好像藏着人说话。

河水还是绿得发暗,岸边的泥土软乎乎的,踩上去能陷下去半只脚。我蹲下身,看见水里的倒影——个子长高了,头发剪短了,可眼睛里的慌,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还我女朋友……”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闷闷的,像隔着水。我猛地回头,河沿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只蜻蜓在水面上点水,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里好像漂着个白乎乎的东西,慢慢往下沉。

我吓得后退几步,踩在块松动的石头上,差点摔倒。稳住身子后,我看见石头上刻着个模糊的字,像“林”,又像“木”,被水浸得发黑。

走到外婆家门口,看见她在翻旧物,竹篮里装着些发黄的照片和布票。“这是你外公年轻时候,”她指着一张黑白照,照片边缘卷了角,“那时候他在河上撑船,救过不少人。”

照片上的外公穿着粗布褂子,站在船头,皮肤黝黑,笑容憨厚。他身后的芦苇荡里,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影,穿着花布衫,梳着两条长辫子,正往船上跳,辫子梢在水里拖出两道白痕。

“外婆,”我指着那个人影,指尖在照片上戳出个小坑,“这是谁?”

外婆的脸色突然变了,像被太阳晒过的纸,瞬间失去了血色。她把照片往竹篮里一塞,动作快得像在藏什么:“小孩子别瞎问,都是些陈年旧事。”

“是不是外公救的人?”我追问,心里的慌变成了急,“她是不是……后来没了?”

外婆沉默了半天,烟锅在桌子上磕了磕,烟灰撒了一地。“那时候穷,重男轻女,”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有户人家想把刚出生的丫头扔河里,你外公看见了,跟人打了一架,把丫头抱回来了。那丫头命硬,跟着你外公学撑船,水性好得很,能在水里闭气三分钟……”

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像有东西咽不下去:“十七岁那年,为了救个掉河里的小男孩,自己没上来。那男孩家里穷,连副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就……就那么草草地葬在河边上了。”

“那丫头……有对象吗?”我盯着竹篮,照片的角还露在外面。

外婆看了我一眼,眼睛里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蜘蛛网:“有个撑船的小伙子,邻村的,跟她好,说好了秋收后就提亲。她没了之后,那小伙子疯了似的在河里找,白天找,夜里找,后来也……也没上来。有人说,看见他俩在月圆之夜,并排坐在船头上,像没事人一样,小伙子还在给她梳辫子呢。”

我愣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溜溜的。

原来那个声音不是在跟我要“女朋友”,他是在喊她,在等她。那些挤在大厅里的白影子,或许都是后河里的“住户”,它们不是来吓唬我,只是恰好被我看见了——就像我恰好听见了他们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没再裹着被子睡觉,也没贴墙。后窗没关严,风吹进来,带着芦苇的清香,像有人在轻轻哼歌。我好像又听见了“沙沙”声,这次不觉得害怕了,反而有点亲切。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窗台上多了片芦苇叶,上面沾着颗晶莹的水珠,像滴没掉下来的眼泪。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像串小小的彩虹。

现在回村,我总爱坐在后河沿上,看芦苇荡,听风声。偶尔会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夜,那些挤挤挨挨的白影子,还有那个闷闷的声音。它们或许还在那里,在河水深处,在芦苇荡里,等着某个被遗忘的名字,或者,只是在守着一段没说完的故事。

只是我再也没见过它们。或许,当你不再害怕时,它们就不需要躲躲藏藏了——就像水里的影子,你不看它,它也在;你看它,它也只是静静地待着,不躲,也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