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婚纱(2 / 2)

“那姑娘……”王老师叹了口气,拿起茶杯抿了口,杯盖碰撞的声音在教室里格外清晰,“听说长得可俊了,当天穿了一身白婚纱,从图书馆顶楼跳下来了。”

“哗”的一声,教室里炸开了锅。有人问“真的假的”,有人问“哪年的事”,还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搜学校的旧闻。王老师没细说,摆摆手开始讲课,可我耳朵里嗡嗡的,啥也听不进去。

白婚纱。

图书馆。

我猛地抬头,看见张萌她们七八个人,齐刷刷地回头看我。她们的眼神里啥都有,惊讶、害怕,还有点说不清的诡异,像在看一个被鬼缠上的人。张萌的嘴张成了“o”型,手指悄悄往我这边指了指,又赶紧缩回去,假装在翻书。

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全起来了,顺着胳膊往脖子上爬,像有小虫子在钻。我后颈的汗毛竖得笔直,凉飕飕的,跟梦里那股冷气一模一样。原来她不是想靠近我,是想带我去她跳下来的地方?原来她说的“像”,是因为我天天从图书馆旁边走,身上沾了那儿的“气”?

我不敢再想下去。下课铃一响,我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跑得太急,撞在门框上,额头磕出个包。疼吗?好像不疼,就是麻,从额头麻到脚尖,连带着牙都开始打颤。

琳子追出来,手里拿着我的保温杯:“你跑啥啊?撞傻了?”她摸到我额头上的包,“哟,都红了,去校医院看看不?”

我摇摇头,声音抖得不成样:“不去,我们去买黄纸。”

“买黄纸?”琳子愣了,“干啥?”

“去图书馆那边烧。”我拽着她的手往校门口走,手心全是汗,“我想跟她说清楚。”

张萌她们几个也跟了上来,李雪还特意回宿舍拿了打火机,说她的打火机防风。我们七个女生,揣着黄纸和打火机,像做贼似的溜到图书馆后面的小竹林。

竹林里的风比别处凉,竹叶擦着叶子,“沙沙”响,像有人在哭。月光从竹叶的缝隙里漏下来,碎得像星星,落在我们脚边。我们找了块空地支起纸,张萌掏出打火机,手哆嗦着,打了三下才打着,火苗窜起来,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发黄。

“说点啥啊?”琳子推了推我,她的声音也在抖。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火苗说:“我知道你是谁了。”喉咙发紧,像被堵住了,“我……我不害怕了,就是……就是你别再跟着我了,行不?你要是孤单,我们常来看看你。”

火苗“噼啪”响了两声,突然往旁边倒,像是在点头。我看见火光里有个白影子,站在竹林深处,婚纱的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她的手好像抬了抬,像是在挥手。

“她听见了!”李雪小声说,抓着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了。

黄纸烧得很快,化成灰,被风吹得飘起来,像一群白蝴蝶。我们看着纸灰飘远,谁都没说话,直到最后一点火星灭了,才慢慢往宿舍走。

路过图书馆的墙根,我看见墙上有块深色的印记,像水渍,又像血迹,形状有点像婚纱的剪影。张萌说那是雨水泡的,可我总觉得,那印记在盯着我们走,我们走一步,它好像也挪一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梦见过她。

只是有次路过图书馆,看见顶楼的栏杆上,挂着件白衬衫,不知道是谁晒的,被风吹得飘啊飘,像极了婚纱的袖子。我站在楼下看了会儿,风把衬衫吹得贴在栏杆上,像有人趴在那儿往下看。

还有一次,我在竹林里捡到个发夹,水钻的,亮晶晶的,跟梦里她睫毛上的亮片一模一样。我把它埋在了烧纸的地方,埋得很深,用石头压上,怕被风吹走。

毕业那天,我们又去了趟竹林。张萌胖了十斤,正抱怨着减肥太难,琳子交了男朋友,那男生提着水果篮跟在后面,见了我们就傻笑。我们坐在地上聊天,说起大一那年的白婚纱事件,都觉得像场梦。

“说真的,”张萌啃着苹果,苹果汁溅在她新买的白裙子上,“你们说,她最后走了吗?”

琳子的男朋友给她递了瓶水,她拧开喝了口:“走了吧。毕竟,谁愿意总缠着不开心的人呢?”

风吹过竹林,“沙沙”响。我好像又听见了她的笑,这次不吓人了,软软的,像夏末的风。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是刚买的薄荷糖,凉丝丝的。要是她还在,说不定会喜欢这个味道。

离开学校那天,我特意从图书馆旁边走。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地上投着斑斑点点的光。我抬头看了看顶楼,空荡荡的,只有风在跑,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往上飞,像在跳舞。

也许,她早就走了。

也许,她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这片她最后留恋的地方。

谁知道呢。

反正,那身白婚纱,再也没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是偶尔闻到消毒水味,会想起生理学课堂上,王老师那句“要爱自己”,想起那个穿婚纱的女孩,她大概……也是忘了爱自己吧。

风吹过,香樟树叶又落了,粘在我的行李箱上。我拍了拍,没拍掉。有些东西,粘上过,就算看不见了,也总会留下点印子的,就像我额头上那个淡淡的疤,下雨时还会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曾经有个穿白婚纱的女孩,来过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