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槐树下找到了虎子的菜刀,刀刃上沾着点白布屑,还有几根黑头发,缠在刀刃上,像没烧完的线香。树坑里的积水映出个影子,是那个晴天娃娃,可它的脖子处多了颗小小的人头,眼睛闭着,是虎子的脸。
雨还在下,老巷的人开始搬家。刘阿婆不肯走,她说她欠陈家丫头的。
\"当年是我没看好她。\"阿婆坐在我对面,手里纳着鞋底,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爬过的虫,\"那天她妈让我照看她,我忙着打麻将,就把她锁在院里......等我回去,院里的井在冒血泡,她的红裙子漂在水上,像朵开败的花。\"
阿婆的针戳破了手指,血珠滴在白布上,晕开个小红点,像晴天娃娃的眼睛。\"她的风筝是我送的,蓝蝴蝶的,她说要等天晴了,放给我看......\"
原来陈念的风筝挂在树杈上那天,刘阿婆就在旁边的牌桌上。女孩哭着求她帮忙,她嫌烦,骂了句\"再哭就让鬼把你头砍了\",然后继续摸牌。等她散场回家,只看见井里的红裙子,和槐树上那个用白围巾做的晴天娃娃,红绳勒得紧紧的。
\"她是在等我道歉啊......\"阿婆的眼泪掉在鞋底上,\"可我不敢,我怕她找我索命......\"
这时,院里的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上的晴天娃娃掉下来,\"啪\"地砸在桌上,白布里滚出颗人头,头发花白,是刘阿婆的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嘴里塞着团红绸带。
阿婆\"啊\"地尖叫,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她的头滚到我脚边,眼睛还在眨,盯着树上重新挂好的晴天娃娃,那个布团的脖子处,红绳又缠紧了些。
巷子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雨还在下,积水漫到膝盖,青石板上的青苔滑得像死人的皮肤。我坐在槐树下,看着那个晴天娃娃,它的脸越来越清晰,墨笔画的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
\"晴天娃娃呀,晴天娃娃,请让明天的天气天晴吧。\"
我开始唱歌,声音像被水泡过,发哑。红裙女孩站在我身边,红绸带缠在我的手腕上,凉得像冰。她的脸不再是纸白色,而是透着青,脖子处有圈深深的勒痕,像红绳勒的。
\"风筝还在等你。\"她指着树杈,蓝蝴蝶的骨架还在,被雨水泡得发涨,\"天晴了,就能飞了。\"
我抬头看天,乌云压得很低,像块浸了血的布。
\"如果明天还下雨......\"我摸着口袋里的刀,刀刃冰凉,\"我就砍掉你的头。\"
晴天娃娃突然晃了晃,红绳绷得笔直,白布上渗出些红,像血。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个晴天娃娃,被红绳勒着脖子,挂在槐树上。陈念站在树下,手里拿着刀,笑盈盈地说:\"该砍头了。\"她的身后站着老张、虎子、刘阿婆,他们都没有头,脖子那里平平整整的。
\"你看,他们都等不及了。\"陈念的刀划向我的脖子,\"你也该来陪我们了,这样天就晴了。\"
我猛地惊醒,窗外的雨停了。
月亮挂在天上,惨白的光洒在槐树上,那个晴天娃娃在月光下晃,红绳闪闪发亮。树杈上的蓝蝴蝶风筝突然动了,断了的线缠着布娃娃的脖子,像条绞索。
我走到树下,踩着没脚踝的积水,水很凉,像井水。抬头看见晴天娃娃的脸,墨笔画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里面塞满了黑头发,正一点点往外冒。
\"晴天娃娃呀,晴天娃娃,请让明天的天气天晴吧。\"
我开始唱歌,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红裙女孩站在我身边,这次她的脸很清晰,眼睛里没有怨,只有期待。
\"如果这样,明天还是阴沉下雨的话......\"我掏出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光,\"我就砍掉你的头。\"
手起刀落,红绳断了。
晴天娃娃掉下来,落在水里,白布里滚出颗人头,眼睛闭着,是陈念的脸,嘴角带着笑。树杈上的风筝突然飞了起来,蓝蝴蝶在月光下扇动翅膀,像活了过来。
第二天,天晴了。
太阳照在老巷里,积水反射出金光,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槐树上没有晴天娃娃,只有根红绳在风里飘,像条细细的血痕。
我收拾东西离开时,看见刘阿婆的门开着,桌上的鞋底还在,针插在上面,旁边放着个新做的晴天娃娃,白布上绣着只蓝蝴蝶,脖子处的红绳松松地系着。
巷口的公告栏上贴着张纸,是警方的通知,说老巷发现多具无头尸,怀疑是连环杀人案。盈的,是十年前的陈念。
离开那天,我在车站买了个晴天娃娃,挂在包上。它的脸是用墨笔画的,眼睛很大,嘴角咧得很开。
火车开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唱歌:
\"晴天娃娃呀,晴天娃娃,请让明天的天气天晴吧......\"
低头看见包上的布娃娃,它的脖子处红绳缠得很紧,白布上渗出点红,像血。窗外的天空很蓝,像陈念的风筝,可远处的乌云正在聚集,很快就要下雨了。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刀,笑了。
如果明天还下雨,就砍掉你的头。
风一吹,晴天娃娃在包里晃,墨笔画的眼睛里,映出无数个没有头的影子,它们都在笑,等着下一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