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的心猛地一揪——丈夫出事的工地旁,有条臭水沟,他生前总开玩笑说要带阳阳去钓里面的泥鳅。她捂住孩子的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指腹触到阳阳后颈时,摸到些黏糊糊的东西,凑到灯下一看,是几片深绿色的水藻。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阳阳去了丈夫的墓地。墓碑上的照片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丈夫穿着西装的笑脸显得格外陌生。林悦蹲下来擦拭碑座时,手指突然碰到块松动的石头,搬开后,昨天从人影身上掉下来的那半块。
阳阳突然指着墓碑后面,小脸上没了表情:“妈妈,爸爸在那里。”
林悦猛地回头,墓地后方的柏树林里,站着个灰黑色的人影,正背对着她们。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声,那人影缓缓转过身,脖颈处的褶皱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道深紫色的勒痕。他没有脸,却能让人感觉到注视的目光,黏腻而冰冷,像贴在皮肤上的湿泥。
“他不是爸爸。”林悦死死捂住阳阳的眼睛,声音抖得不成调,“阳阳听话,那不是爸爸。”
回家的路上,阳阳一直在哭,说爸爸生气了,因为她们没带蛋糕。林悦把车开得飞快,后视镜里,那片柏树林越来越远,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车后座传来若有若无的滴水声,和那天在卧室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林悦换了门锁,在门窗上贴了符纸,甚至请了道士来家里做法。可到了第七天夜里,暴雨又准时落下,林悦被雷声惊醒时,发现阳阳不见了。
客厅的落地窗大开着,雨丝卷着寒气灌进来。阳阳的小被子掉在地上,上面沾着些湿漉漉的黑泥,泥里混着几根深绿色的水藻。林悦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看到楼下的花坛里,阳阳正蹲在那里,背对着她,小小的手在泥土里刨着什么。
而阳阳身边,蹲着个灰黑色的人影,正把什么东西递给孩子。闪电亮起的瞬间,林悦看清了——那是条银灰色的小鱼,鳞片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鱼鳃处还在滴着浑浊的水。
“阳阳!”她尖叫着冲下楼,雨水顺着楼梯往下滑,她摔了好几跤,膝盖磕在台阶上,渗出血来。等她扑到花坛边时,人影已经不见了,阳阳手里攥着那条小鱼,鱼嘴还在一张一合,吐出的泡泡里裹着黑泥。
“爸爸说,这是水沟里的鱼。”阳阳抬起头,小脸上沾着泥,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他说带我们去看更多鱼。”
林悦一把抢过小鱼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踩,鱼腹破裂的瞬间,她看到里面塞满了铁锈色的碎渣,像极了丈夫出事时被砸断的钢筋碎屑。
从那天起,阳阳开始变得不对劲。他总说口渴,却只喝冷水,喝的时候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水泡在里面滚动。他的皮肤渐渐变得苍白,后颈长出些青紫色的斑点,像被什么东西勒过的痕迹。更可怕的是,他开始模仿那个“爸爸”的样子,走路时拖着右脚,说话时故意让声音沾着水汽,连林悦做的蜂蜜蛋糕都碰不碰了,说“有太阳的味道,爸爸不喜欢”。
林悦带着阳阳跑遍了医院,各项检查都显示正常,医生只说是孩子受了惊吓,开了些安神的药。直到有天夜里,她被阳阳的梦话吵醒,借着月光看去,孩子的被子上正缓缓渗出深色的液体,而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圈青白色的指印,和那天在卧室里看到的人影的手一模一样。
“不能再等了。”林悦抱着阳阳冲进暴雨里,车开得像要飞起来,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根本来不及扫净不断流下的雨水,前方的路变得模糊不清,像通往水底的隧道。她要去那个工地,去那条臭水沟,她隐隐觉得,那里藏着让一切结束的答案。
工地早已停工,围墙上的铁皮在风中发出“哐当”的哀鸣。臭水沟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水面漂浮着绿色的泡沫,在闪电下泛着诡异的光。林悦把阳阳紧紧抱在怀里,刚要开口喊,就看到沟边站着个灰黑色的人影,正低头往水里看。
“是你害死他的,对不对?”林悦的声音在暴雨中抖得不成样子,“三年前他发现你们偷工减料,你怕他举报,就把他推下去了!”她想起丈夫出事前总说工地的钢筋有问题,想起葬礼上那个包工头躲闪的眼神,想起今天在墓碑后看到的勒痕——那分明是被钢筋勒过的形状。
人影缓缓转过身,那团模糊的灰影里,渐渐浮现出包工头李大海的脸,只是眼睛的位置空着,不断往外淌着浑浊的液体。“他不该多管闲事。”人影的声音里裹着气泡,“这条沟里的水,能藏很多东西。”
阳阳突然从林悦怀里挣脱,朝着人影跑去:“爸爸!我们去看鱼!”
“阳阳回来!”林悦扑过去抓住孩子的胳膊,却发现他的皮肤冰凉刺骨,手腕上的青白色指印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像要嵌进骨头里。她这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丈夫的魂灵,是这个凶手用邪术困住了丈夫的残魂,又借着孩子的思念附了身,他要把阳阳也拖进这条臭水沟里,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
人影张开双臂,沟里的水突然翻涌起来,无数只青白色的手从泡沫里伸出来,朝着阳阳的方向抓挠。“过来啊阳阳,”李大海的脸在灰影里扭曲地笑着,“你爸爸在水里等你呢。”
阳阳的眼神变得空洞,迈开小步子就要往前走。林悦急得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时,她突然想起丈夫的遗物里有个小小的铜铃铛,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据说能驱邪。她慌忙从脖子上扯下铃铛,用力往人影身上扔去。
铜铃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碰到人影的瞬间发出“嗡”的震颤。李大海的脸发出刺耳的尖叫,灰影像被点燃的纸一样卷曲起来,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丝线,线上串着些指甲盖大小的骨头,在暴雨中闪着惨白的光。
“不!”人影伸出青白色的手去抓铃铛,却在碰到的瞬间化作青烟。臭水沟里的手纷纷缩回水面,阳阳突然“哇”地哭出声,眼神恢复了清明,指着沟里喊道:“妈妈!爸爸在挥手!”
林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水面上漂浮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穿着米白色衬衫,正是丈夫生前的模样。那影子朝着她们挥了挥手,然后渐渐沉入绿色的泡沫里,再也没有浮上来。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林悦抱着阳阳往回走时,孩子突然指着她的肩膀,小声说:“妈妈,你的衣服湿了。”她低头一看,肩膀上有片深色的水痕,形状像只小小的手印,正在慢慢变干,最后留下圈浅白色的印记,像阳光晒过的痕迹。
阳阳当天下午就发起了高烧,烧退之后,他再也没提起过“爸爸”。手腕上的紫痕渐渐消退,只是后颈还留着块浅褐色的印记,像片小小的树叶。林悦卖掉了阳光小区的房子,带着孩子搬到了南方的海边,那里很少打雷,空气里总是飘着咸湿的海风。
只是每个暴雨天,林悦还是会把门窗关得紧紧的,抱着阳阳坐在沙发上,听着雨点砸玻璃的声音。有次阳阳突然指着窗外的雨帘,小声说:“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在钓鱼。”林悦猛地抬头,只见玻璃上的雨痕又变成了抓挠的指印,而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深绿色的水藻,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只招手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