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魈(1 / 2)

林小满蹲在溪边擦汗时,指尖突然触到块灰白色的石头。九月的山风裹着腐叶腥气,把汗珠吹进脖领,激得她后背发凉。表哥陈默正蹲在十米外的崖壁上摘野柿子,褪色的冲锋衣兜里鼓囊囊塞着塑料瓶,那是他收集山苍子的容器。

\"这石头长得像佛头。\"小满对着岩石比划,指尖刚触到青苔就缩了回来。石胎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像是被白蚁蛀空的老树根,可那些孔洞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更奇怪的是石胎眉眼处的凹陷——左眼窝积着汪水,右眼窝却干涸开裂,像被人用匕首剜过。

陈默的剪刀突然停在半空。他挂在崖壁上的身体悬成一张弓,装山柿的塑料瓶咕噜噜滚下山坡。小满看见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迷彩帽檐下的脸白得发青。

\"别碰。\"他声音发颤,登山绳突然绷直。小满这才发现他刚才摘柿子的位置,分明是石胎面门正对的岩层。

山雾突然浓起来。原本能望见山脚村舍的视野被乳白色吞没,小满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啃噬声。石胎表面那些蜂窝状的孔洞里,有东西在窸窸窣窣蠕动。陈默的剪刀哐当掉在地上,小满看见他左手死死扣住岩缝,指节暴出青筋。

石胎的眼窝开始渗血。

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石胎下颌流进衣领,那些蜂窝状的孔洞突然变成密密麻麻的复眼。小满后退时踢到块碎石,石胎的头颅突然缓缓转动。左眼窝里的血水倒映出她的脸,右眼窝里裂开的缝隙里,探出团灰白色的肉芽。

\"跑!\"陈默的吼声带着哭腔。他甩开登山包朝小满扑来,背包里滚出几颗沾血的山核桃。小满转身狂奔时,石胎的笑声追着屁股撵——那声音像是有人把生锈的铁片往石头上磨,又像是百十只婴儿同时啼哭。

\"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小满边跑边喊。

陈默拽着她钻进灌木丛:\"别回头!那是山魈的石胎!\"

他们连滚带爬冲下山涧时,陈默的冲锋衣被荆棘划出七道口子。他蹲在溪边猛灌山泉水,喉结滚动时小满看见他锁骨窝里嵌着片青灰色碎屑——和石胎表面的材质一模一样。

\"二十年前,老村长用炸药崩过那玩意。\"陈默吐出嘴里的碎石子,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当时炸出七斗带牙的骨头,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往生咒。\"

小满拧着发酸的脖子回头望。山雾已经散尽,那块石胎所在的岩缝却像被整个剜去般消失无踪。原本该立着石胎的位置,岩壁上留着个不规则的凹坑,边缘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正午阳光照进去,那些孔洞里泛着尸油般的油光。

陈默突然掐住小满手腕。他掌心全是冷汗,指节按得她生疼:\"你刚才看见它转头的瞬间,有没有闻到松脂味?\"

溪水突然漫过脚踝。小满分明记得这是条干涸的山涧,此刻却湍急得能冲走人腿。陈默拽着她往岸上爬时,小满瞥见水底闪过团灰白色影子——和石胎的轮廓完全一致,只是那团影子在逆流游动,脊背上的肉瘤随着水流起伏,像极了婴儿蜷缩的拳头。

上岸后陈默突然呕吐。他吐出来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团黏稠的灰白色浆液,落地后竟蠕动着聚成颗小小的佛头。小满抄起树枝想砸,那团肉却顺着树枝爬上她的手腕,在皮肤上烙出个蜂窝状的印痕。

\"别让太阳晒着。\"陈默翻出急救包里的纱布,声音抖得像筛糠,\"老人们说这种山魈沾不得阳气,日头一毒就会...\"

他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小满摸出屏幕裂成蛛网的旧手机,发现信号格显示着满格4G,可拨号界面自动跳转到紧急呼叫。陈默的苹果12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屏幕上跳出二十七个未接来电——全都是三天前的日期。

\"这手机怎么回事?\"小满颤抖着问。

陈默脸色铁青:\"三天前我们根本没来山里...\"

暮色染红半边天时,他们蜷在护林站的木板床上。陈默用酒精棉擦拭着手腕上的抓痕,那些伤口正在诡异地结痂,痂皮下透出青灰色的血管纹路。小满数着屋顶漏雨的裂缝,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敲木鱼的声响。

\"当——当——当——\"

木鱼声很有节奏,像是庙里和尚在做法事。陈默突然按住小满探头的动作,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声惊呼。小满看见他脖颈处的皮肤正在蠕动,那些青灰色纹路正从锁骨往耳后蔓延。

\"是山魈哨。\"他掀开褥子露出把柴刀,刀刃上沾着暗褐色的树脂,\"老辈人说这种东西怕檀木,当年老村长炸山前,整夜在山涧敲檀木鱼。\"

木鱼声突然变调。变成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震得木板床咯吱作响。陈默突然掀开窗户,夜风卷着腐叶拍在脸上。小满看见护林站后院的槐树下,蹲着团灰白色的影子。那影子直立着后腿,两只前爪捧着颗人头骨,正在用指骨敲击头盖骨内侧。

\"别看眼睛!\"陈默的柴刀脱手飞出。小满下意识捂住双眼,刀刃穿透那团影子的瞬间,槐树突然簌簌落果。青灰色的果实在地上蹦跳着聚成圈,每个果核都嵌着颗倒生的牙齿。

木鱼声戛然而止。小满掀开指缝偷看,槐树下只剩堆槐花,每朵花蕊里都蜷缩着颗眼珠。陈默突然栽倒在地,他后背的衣服被撕开道口子,脊椎沟里钻出几缕灰白色的毛发,正顺着脊椎往头顶蔓延。

\"哥!\"小满扑过去想扶他。

陈默突然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嘶吼。他的瞳孔缩成针尖状,指甲深深掐进泥土里:\"快走...别管我...\"

他们在祠堂借宿时,陈默开始说胡话。他攥着供桌上的线香,把香灰往自己伤口抹,絮絮叨叨说着\"要换桩\"之类的话。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他脖颈处——那些青灰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下颌,像条盘踞的蛇蜕皮。

\"当年他们用活人镇山。\"守祠堂的老头往火盆里扔了把艾草,火星溅到陈默脸上都没惊醒他,\"五八年修水库,淹了座古墓,墓里挖出七口描金棺材...\"

小满打了个寒战。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在墙上投出个佝偻人影。那人穿着粗布短打,脊背弯成虾米状,正用指甲刮着供桌底下的石碑。刮擦声越来越急,石碑表面渐渐露出张人脸——正是他们在溪边见过的石胎模样。

\"别碰那灯!\"老头突然暴起,烟杆敲在小满手背上。灯花迸溅时,小满看见陈默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他的头颅转向背后,脊椎沟里的毛发正在结痂,形成颗倒悬的佛头。

半夜小满被尿憋醒时,发现陈默不见了。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青石板上烙出个巨大的卍字符。她摸黑出门找人,听见东厢房传来窸窣响动。推开门的瞬间,陈默的后背重重撞在她胸口,他手里攥着半截槐木桩,桩头沾着新鲜的人血。

\"他们在换桩。\"他眼球凸出眼眶,瞳孔缩成针尖状,\"老棺材里塞的是活人,新棺材要埋...\"

他的话被破锣般的笑声打断。祠堂天井里站着七个人影,都穿着粗布寿衣。为首的老太婆举起根桃木杖,杖头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她身后六个壮汉抬着口描金棺材,棺盖缝隙里伸出只青灰色的婴儿手臂,掌心嵌着颗倒生的眼珠。

\"跑!\"陈默突然把小满推向暗门。

小满踉跄着跌进地窖,听见头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她摸到墙根处的煤油灯,点亮后看见七口棺材呈北斗七星状排列,每口棺材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往生咒。

\"哥!你在哪?\"小满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