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皮灯笼(1 / 2)

腊月二十三,寒意料峭,老槐树下的石碾盘像是被冬霜刻意雕琢,结了一层薄霜,在黯淡的光线中透着丝丝冷意。

我蹲在灶膛前,专注地往里头添柴,眼睁睁看着火苗肆意跳动,将爷爷那瘦骨嶙峋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投射在粗糙的土墙上。

爷爷正忙着往竹篾上涂抹红油,那油的色泽异常鲜亮,却又亮得让人心里直发毛,恍惚间,竟好似是从死人身上熬炼出来的那般诡异。“小满,去把西屋梁上的灯笼取下来。”爷爷冷不丁地开了口,他那如枯树枝般干瘦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供桌,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下意识地看向供桌,只见铜香炉里插着三根倒头香,袅袅青烟打着旋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悠悠地往房梁里钻去。一瞬间,我后脖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蹿。

那盏灯笼,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去年中元节糊制的,用的竟是王寡妇家死人的裹尸布。当时爷爷还言之凿凿地说,要用那股怨气来镇宅。可如今回想起来,那布上暗红的污渍,怎么看都绝非简单的朱砂,反倒像是凝固的血迹,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我怀着满心的忐忑,缓缓走到西屋梁下。梁上垂下的灯笼穗子轻轻扫过我的脸,刹那间,一股浓烈的腥臊味扑鼻而来,熏得我几乎作呕。我踮起脚尖,努力去够那竹钩,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竹钩的瞬间,“咔啦”一声脆响,瓦片突然响动。

我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清冷的月光下,竟站着一个身着红袄的女人。她身形单薄,脚腕上拴着五色丝线,那丝线的线头没入黑黢黢的井口,仿佛与井下隐藏的某种神秘力量紧紧相连。

“当啷”一声,受惊之下,我手中的灯笼直直摔落在地。爷爷听到声响,迅速抄起门后的铁锹,锹面在昏暗中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去地窖!”爷爷的声音低沉而急促,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和爷爷匆匆躲进地窖,里面堆满了晒干的艾草,霉味与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猛地冲进我的脑门,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爷爷神色凝重,从裤腰带间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刀刃上沾着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在油灯微弱的光芒下,泛着诡异的琥珀色,好似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你爹就是太好奇。”爷爷突然打破沉默,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刀尖在墙上刻出个歪扭的“正”字。“那年他非要看批麻剥皮,结果……”话未说完,井口方向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沉闷的水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哆嗦,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我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井绳一圈圈松开。紧接着,月光透过井口,在井壁上投出一个佝偻的人影。那人影的脖颈被拉得老长,就像是要把脑袋硬生生塞进井底,那模样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就在这时,爷爷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刀背紧紧抵着我的喉结,那冰冷的触感让我不寒而栗。“记住,看见井里有人影就念《血河经》!”爷爷的指甲深深抠进我的皮肉,钻心的疼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而此时,井里“哗啦”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顺着井绳,正快速地往上攀爬。

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至今仍历历在目。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爷爷就是在那样的雨夜,手持这把牛耳尖刀,残忍地剥了孙屠户的皮。

当时,我年纪尚小,惊恐地蹲在祠堂门槛后,眼睁睁看着血水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那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孙屠户的婆娘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那哭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凄厉。爷爷却不为所动,他的刀尖冷冷地挑开她的衣襟,在她胸口缓缓画了个血葫芦。

“批麻剥皮讲究的是‘三不破’。”爷爷总爱在酒酣耳热之时,眯着眼睛,一脸得意地说起这些。“不破天灵盖,不破脚底板,不破心尖肉。”他说这话时,案板上那张剥下来的人皮,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就像一张揉皱了的绸缎,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和诡异。

此刻,我蜷缩在地窖的角落里,周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黑暗。爷爷的鼾声如破旧的风箱,在这寂静的地窖里格外突兀。月光从气窗悄然漏进来,洒在墙角那堆麻绳上。我定睛看去,那些绳子都被染成了暗红色,仿佛浸泡过鲜血,绳结处还粘着指甲盖大小的皮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惊悚。

井里的黑影终于缓缓爬了出来,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清了,竟是个穿红袄的女人。她的头发上杂乱地缠着五色丝线,丝线的末端系着铜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当”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地窖里,如同催命的音符。

她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黑牙,那笑容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小满……”她的声音仿佛从深深的井底传来,带着湿漉漉的寒意。“姑姑给你带了新衣裳。”说着,她缓缓抬手,掀开袖子,我惊恐地看到,她手腕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麻线,线头径直没入她胸口那触目惊心的血窟窿里。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王寡妇咽气前的情景。那天,她虚弱地躺在门板上,胸口插着半截桃木钉,眼神中满是恐惧和绝望。“满丫头,千万别碰你爷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爷爷眼疾手快地用裹尸布塞住了嘴。

就在我思绪纷乱之时,女人突然朝着我飘了过来,速度之快,让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五色线如灵动的蛇一般,迅速缠住我的脚踝。紧接着,一阵剧痛从脚心炸开,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皮肤正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粉红的嫩肉,鲜血汩汩流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爷爷的鼾声戛然而止。只见他迅速抄起铁锹,铁锹带着风声,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噗”的一声,狠狠钉入墙体。在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刀柄上刻着一个醒目的“孙”字。

“念!快念!”爷爷的吼声如惊雷般在窖里炸响,震得整个地窖都微微颤抖。我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哆哆嗦嗦地摸出怀里的《血河经》。那泛黄的纸页上,此刻竟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那些蚂蚁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排列成歪扭的符咒形状,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穿红袄的女人像是感受到了《血河经》的威力,突然发出夜枭般尖锐的惨叫。她的身体如同漏气的气球一般,迅速瘪了下去,原本缠着我脚踝的五色线,也“噼里啪啦”地崩断。爷爷见状,毫不犹豫地抄起煤油灯,用力往她身上泼去。火苗“呼”地一下蹿起,在火光的映照下,我惊恐地看见,她胸口的窟窿里钻出一条白蛆,那白蛆扭动着肥硕的身躯,顺着我的手背缓缓爬了上来。

“造孽啊!”爷爷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此同时,供桌上的铜香炉轰然倒地,三根倒头香齐齐折断。而地窖的深处,隐隐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朝着我们缓缓逼近。

鸡叫头遍时,天还未亮,四周一片死寂。我怀揣着满心的恐惧,来到井边。借着微弱的天光,我在井里捞起一双千层底布鞋。鞋帮上绣着并蒂莲,那针脚细密得仿佛是用头发丝精心缝就,栩栩如生。然而,在这诡异的氛围下,那并蒂莲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我鬼使神差地翻开鞋底夹层,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一个穿红袄的女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民国三十七年,孙氏婉容”。看着这行字,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就在这时,平静的井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水花四溅。紧接着,王寡妇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水面。她的头发上缠满了水草,如同一条条扭动的蛇,怀里还紧紧抱着个襁褓。“满丫头,这是你姑姑的……”话还没说完,爷爷不知何时突然出现,手中的铁锹带着风声,狠狠劈开了她的脑袋。脑浆溅在井沿上,缓缓凝结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冤”字,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中元节那天,月光如霜,洒在寂静的山村。爷爷让我穿上那双从井里捞出的新布鞋。鞋底刚一踩上青石板,就渗出暗红的液体,仿佛这鞋子也沾染了某种邪恶的气息。

祠堂里,梁上垂下八十一盏灯笼,每一盏灯笼里都裹着一张人皮,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人皮在痛苦地挣扎。“时辰到了。”爷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他往我手里塞了一把剥皮刀,刀刃上刻着细密的符咒,隐隐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随后,爷爷拽着麻绳,手脚麻利地爬上房梁。绳结处拴着个麻袋,袋口露出半截婴孩的脚丫。我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手心里全是冷汗,紧紧握着剥皮刀,刀尖对准麻袋。爷爷突然用力扯动麻绳,麻袋“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月光倾泻而下,我终于看清,那竟是个穿红袄的女人,她胸口插着半截桃木钉,钉身缠满五色丝线,脸上满是痛苦和怨恨。

就在我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若木鸡时,警笛声响彻整个山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我正蹲在灶膛前,机械地烧着《血河经》。火苗蹿得老高,纸灰打着旋儿往房梁上飘,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供桌上的铜香炉“哐当”一声倒地,露出底下压着的泛黄照片。我定睛看去,照片上是二十年前的孙屠户,他穿着新郎红袄,怀里搂着个穿绿袄的女人,两人脚腕上都拴着五色丝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如今看来,那笑容却透着无尽的诡异。

后窗突然传来“吱呀”的响动,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我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站着个穿千层底布鞋的女人,她胸口的血窟窿里钻出一条白蛆,正顺着月光,缓缓爬上我的脚背。那白蛆扭动的身躯,仿佛是命运无情的捉弄,预示着这一切恐怖的轮回,或许永远都不会真正结束……

那白蛆顺着脚背缓缓蠕动,冰冷黏腻的触感让我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我想抬脚甩开它,却发现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月光透过窗户,将女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地上,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笼罩其中。

我惊恐地盯着那女人,她的面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似曾相识却又透着陌生的恐怖。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突然,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我手中正在燃烧的《血河经》,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仿佛在念着某种咒语。

随着她的动作,灶膛里的火苗猛地蹿高,火势瞬间失控。热浪扑面而来,烤得我脸颊生疼。而那些飘起的纸灰,在空中疯狂地旋转,渐渐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我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人形逐渐清晰,竟然是孙屠户的模样!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愤怒,张开嘴巴,发出无声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