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热得像个大蒸笼,日头毒得能把人烤化喽。
我正在卫生所里,给玻璃罐里的知了蜕壳贴标本呢。
这卫生所就是个塑料布搭的棚子,六月的阳光穿过那棚顶,跟筛子似的,在屋里洒下一片片光影。
就在这时候,“哐当”一声,大舅抱着表哥像疯了似的撞开了卫生所的铁门。
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表哥那脸蜡黄蜡黄的,就跟张草纸似的,那六月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就跟蛛网似的,看着渗人得很。
护士拿着个体温计,在手里熟练地转了个弯,皱着眉头说:“三十八度七。我说你们怎么才来啊,这都烧三天了,吊瓶都不知道打废了多少个了。”
我心里一紧,赶紧踮起脚往铁架床上看去。
表哥就蜷在那床上,校服领口敞着,锁骨
他每隔十分钟就跟中了邪似的,伸手去抓挠脖子,那指甲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暗红的沟壑,就好像要从喉咙里把什么东西给掏出来似的。
看着他那难受的样儿,我心里也跟着揪起来。
“试试这个。”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走了过来,往搪瓷缸里撒了一把枯枝败叶,接着用滚水一浇,“嗤”的一声,腾起一阵绿莹莹的雾气,那味道闻着怪怪的。
表哥挣扎着喝了第一口,“咳咳咳”,立马呛得直吐,嘴角挂着粘稠的涎水,有气无力地骂道:“这哪是药啊,分明就是煮烂的菜叶!”
大舅一听,脸都白了,啥也没说,伸手就攥着我胳膊往外走。
我感觉他手心全是冷汗,湿津津的。路过诊所后墙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婆,正蹲在墙根底下。
她脚边堆着几十个纸人,每个纸人都扎着红绳,那眼眶里还塞着生米呢,看着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子时的梆子刚“当当当”地敲过,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让人心里直发毛。
大舅一听这动静,二话不说,抄起门后的铜锣就往外冲,那架势就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表哥裹着件军大衣,缩在后座上,额头贴着退烧贴,可整个人还是烧得像块刚出炉的栗子糕,红彤彤的,看着吓人。
“去村口槐树底下。”大舅一边说着,一边把车灯拧成惨白的一条缝,那灯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你太姥姥说了,高烧不退就得借阴兵退煞,兴许还有救。”
我们就这么出发了,柏油路在月光下泛着青光,看着就像一条大蛇趴在地上。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三轮车“突突突”的声音,突然,表哥剧烈地抽搐起来,就跟触电了似的。
他喉咙里挤出“咕噜咕噜”的怪响,那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嗓子眼里搅动。
紧接着,他右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指甲都嵌进皮肉里,都翻出白骨了,看得我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候,我闻到一股焦糊味,心里一惊,转头看去,只见车窗上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手,那些小手还在不停地抓挠着车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感觉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到了!”大舅猛地一打方向盘,三轮车在槐树根上颠出一串火星。
我抬头一看,那槐树的根就跟巨蟒似的,盘根错节。
树皮的裂缝里渗出暗红的汁液,就跟血似的,一滴一滴地滴在表哥敞开的衣领上,“滋啦滋啦”地冒着白烟,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场景,就跟恐怖片里似的,我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
我哆哆嗦嗦地跟着大舅下了车,就看见那个佝偻的老太婆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到了。
她脚边放着个铜盆,盆里竟然浮着半张人脸,那脸白得像纸,眼睛空洞无神地看着我们,吓得我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赶紧躲到槐树的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大舅哆哆嗦嗦地把表哥的生辰八字写在黄表纸上,手就跟筛糠似的。
写完后,他点着火折子,火苗“呼”地一下窜起来,那火光照得四周影影绰绰的。
就在这时候,那些纸人眼眶里的生米突然“噼里啪啦”地爆开,就跟放鞭炮似的,有一粒溅在表哥眉心,“嗞”的一声,烫出个米粒大的血点。
“换命要虔诚。”老太婆的声音就跟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又哑又冷。
她手里拿着根银簪,在表哥指尖轻轻一划,血珠“吧嗒”一声滴进铜盆里。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纸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那场面,就跟被施了魔法似的。
它们眼眶空了,嘴角却咧到耳根,露出沾着黑灰的牙齿,看着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表哥突然“嚯”地一下睁开眼,他的瞳孔缩成针尖那么小,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
我心里一凉,想回头看看,可脖颈却像被冰锥钉住了一样,根本动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喉咙里缓缓蠕动着一个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团发霉的糯米,上面还裹着密密麻麻的米虫,那些米虫还在不停地扭动着身体,看得我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表哥的烧竟然真的退了。
第二天清晨,我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就跑去看他。
我轻轻掀开他眼皮,发现他眼底结着一层乳白色的膜,就跟蒙了一层雾似的,看着怪吓人的。
大舅呢,把退烧药一股脑儿地扔进灶膛里,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往上窜,舔着墙上的黄符。
大舅嘴里嘟囔着:“总算把那东西撵走了。”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我正迷迷糊糊要睡着呢,突然听见阁楼传来“嘎吱嘎吱”啃木头的声音。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心里直发毛。我赶紧拿起手电筒,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表哥的房门,就看见门缝下渗出粘稠的黑浆,还带着一股浓重的米腥味,那味道熏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咬牙,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爬。
等我爬到阁楼,就看见表哥正蹲在墙角,捧着个豁口的陶碗。
碗里泡着发胀的糯米,每颗米粒都裹着一层血膜,看着格外恶心。
表哥的右手食指竟然断了一截,伤口处长满了米粒大的肉芽,那些肉芽还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上下蠕动,就跟活物似的,看得我头皮发麻,差点没晕过去。
没几天,那个老太婆就死了,葬礼办得特别仓促。
我蹲在灶台后添柴火,看着大舅把纸钱一张一张地往灶膛里塞,火光映着他后颈的胎记,那胎记的形状竟然和纸人眼眶里的生米一模一样,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就在这时候,表哥像发了疯似的冲进厨房,“哐当”一声,打翻了整筐糯米,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
他眼神惊恐,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哆哆嗦嗦地说:“它们在米缸里哭。太姥姥把它们关在米缸底,说等哪天……”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就噤声了,瞳孔里闪过一团游动的黑影。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米缸,只见水面泛着诡异的涟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紧接着,无数苍白的手臂从缸底伸了出来,那些手臂瘦得皮包骨头,还攥着生锈的铜勺,正往下舀米呢。
最上面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大舅的银镯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冷的光。我吓得尖叫起来,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过了几天,村里来了拆迁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