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市公安局刑侦队办公室的窗玻璃蒙着层薄灰,午后的阳光透进来,把空气中的浮尘照得清清楚楚。林砚把一叠泛黄的“去向登记本”摊在桌上,指尖划过10月17日那行记录——老吴写的“城郊走访证人张桂兰”,字迹比平时潦草了不少,连末尾的签名都缺了个顿笔。
“李队,这已经是第三次核对了。”林砚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李建国,对方正闷头抽着“红双喜”,烟蒂在搪瓷缸里堆了小半缸,“张桂兰家我昨天去过,她儿子说,17号那天根本没人上门,老太太早上就去菜市场摆摊了。”
李建国捏着烟的手指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没说话。老吴是他带出来的徒弟,从1975年进警局就跟着他,当年抓流窜犯时,老吴还替他挡过一棍子,胳膊上留了道终身消不掉的疤。现在林砚说老吴可能是内鬼,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小林,会不会是误会?”李建国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老吴那人就是粗线条,说不定记错了日子,或者张桂兰老太太年纪大了,忘了见过他?”
“不可能。”林砚把一张手绘的时间表推过去,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关键时间点,“17号上午9点,我们确定‘虎哥’要去油库转移赃款,特意在队里说要‘下午行动’;10点15分,老吴说要去走访证人,离开警局;11点半,‘虎哥’的情妇突然给油库打了电话,不到半小时,‘虎哥’就带着人跑了——时间太巧了。”
李建国盯着时间表,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知道林砚说得有道理,可十几年的兄弟情分,让他没法轻易相信老吴会背叛。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烟摁灭在搪瓷缸里,站起身:“走,去邮电局。”
林砚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他知道,李建国这是松口了。
1985年的南州市邮电局在市中心,是栋三层的红砖楼,门口挂着“人民邮电”的绿色木牌。两人骑着自行车过去,车把上挂着市局开的介绍信,进门时,值班的王科长正戴着老花镜翻台账,见他们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算盘:“李队、林同志,你们可是稀客啊。”
“王科长,麻烦你查个东西。”李建国把介绍信递过去,语气有些沉重,“老吴,就是我们队的吴志强,他家的固定电话,10月17号那天的通话记录,我们想看看。”
王科长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但没多问,转身从文件柜里抱出一摞厚厚的牛皮纸台账。那台账有砖头那么厚,每页都印着密密麻麻的格子,上面用蓝色圆珠笔记录着电话号码、通话时间和通话时长,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
“老吴家的号码是3452-781对吧?”王科长翻到10月17日那一页,手指顺着号码往下滑,突然停住了,“找到了!10点42分,往3452-916打了个电话,时长1分20秒。”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3452-916这个号码,他在之前抄录的“虎哥”团伙关联电话里见过,是“虎哥”情妇刘梅家的座机!
“王科长,能确定是这个时间吗?”林砚凑过去,盯着那行记录,生怕看错了。
“错不了。”王科长拍了拍台账,“我们这都是接线员实时登记的,每通电话都得签字确认,要是记错了,月底对账都过不了关。”
李建国站在旁边,脸色一点点变白。他凑过去看了眼台账,那行记录的字迹清晰,时间、号码、时长都写得明明白白,由不得他不信。他想起17号下午,老吴回来后,还假模假样地跟他说“张桂兰没提供啥有用信息”,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在演戏。
“谢了,王科长。”李建国把台账还给对方,声音有些发飘,转身往外走。林砚跟在他后面,能看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那是愤怒,也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