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司通颔首,目光扫过那些在胡人身下仍不安地刨着蹄子的骏马,“大宛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从刚会走路的娃娃起就跟着大人学骑马,他们懂马的性子,也懂怎么养出好马。
一匹马从生下来到能上战场,要经十几种法子调教,光是喂的草料都要按季节调配,春天加苜蓿,冬天掺豆饼,夜里还要用毡布裹着马腹防寒气,细致得很。”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视线投向远方,像是能穿透风沙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可惜,三年前狨狄铁骑踏破了大宛的国门。
大宛都城城破那天,据说大宛王不愿投降,带着亲卫骑着最好的马冲阵,最后……连人带马都死在城下了。”
顾翡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清润却带着怜悯:“大宛民族生性刚烈不屈。我还听说,狨狄占领了大宛后,先烧了马场,再把能喘气的人都像牲口一样圈起来。
年轻些的男女被铁链锁着,按样貌体格论价,强行卖做奴隶。那些养了一辈子马的老人,因为卖不出去,又不肯屈身给狨狄驯马,最后全被砍了头挑在刀尖上。
戎狄人在大宛都城中整整烧杀淫掠了三天三夜,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萧筱猛地攥紧了手,指尖掐进掌心。
她再看那些骏马时,只觉得它们脖颈间的鬃毛翻卷得像燃烧的火焰,眼底的野性里分明藏着与故土诀别的痛。方才还觉得神骏的马匹,此刻竟透出几分伶仃的悲戚。
“所以这批马……”她声音有些发紧。
“是托了十几个西域商队周转,又花了三倍的价钱,才从狨狄人手里买下来的。”
陆司通的声音压得更低,“他们把大宛人当成了货物,把这些马当成能挥霍的筹码。这已经是大宛马场里最后的良驹了,之后的大宛怕是再难见到这样好的马了。”
一阵风卷过,马群被几个胡人驱赶着进入了马场的围栏中,那头马突然扬起头,发出一阵绵长的嘶鸣,那声音里带着撕裂般的焦躁,像是在思念遥远的故土和陪它长大的故人。
萧筱心想:狨狄杀光了大宛所有有经验的老驯马师,再卖光所有他们选育好的良驹,无异于杀鸡取卵。
自此之后,那个以盛产良驹而闻名的大宛,怕是只能存在于后人的想象之中了。
石磊眼看着那几个西域胡人翻身下马,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待吩咐了几名伙计做好交接工作后,便又一路小跑的回来。
“肖掌柜,顾阁主,您二位是头一回来,不妨先随小的逛逛这马场?”石磊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说着便侧身引着萧筱三人往马场深处走,一边慢步前行,一边含笑向几人细细介绍起马场的设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