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城内,与城墙外肃杀紧张的备战氛围截然不同,弥漫着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压抑中带着恐慌与迷茫的气息。城门紧闭,街巷冷清,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面色惶然。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唯有粮店门前排起了长龙,被持械的辽兵严厉地约束着秩序。
这座城池,脱离中原王朝统治已逾一百五十余年。整整五代人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事情。生于斯长于斯的汉家百姓,他们的祖父、父亲乃至他们自己,头顶上飘扬的一直是契丹的旗帜,缴纳的是辽国的赋税,甚至不少人家中还有子弟在辽军为卒,或是与契丹、奚族等通婚。 “宋”对于许多年轻人而言,更像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传说,是故纸堆里的一个年号,而非血脉中必须效忠的母国。
赵佶那道给予一天期限的最后通牒,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城内激起了层层涟漪,却并非全是期盼回归的喜悦。
一处紧闭的临街宅院内,几名老者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王老哥,听说了吗?城外是……是汴梁来的官家……” 一个干瘦的老者声音带着不确定。
被称为王老哥的老者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深刻:“是宋主无疑。可是……这兵凶战危,打起来,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我那孙儿,就在守城的汉军营里……”
“谁说不是呢!” 另一人接口,带着怨气,“这百多年都这么过来了,虽说契丹人征税重些,可好歹……好歹也没像现在这样,被围得铁桶一般,眼看就要血流成河啊!”
一种朴素的、但求安稳度日的心态,在部分百姓心中滋生,对引发战端的“宋军”,甚至隐隐生出一丝怨怼。
而在另一条巷子里,几个穿着辽国低级官服或是与辽国权贵有些关联的汉人,则是忧心忡忡。
“宋主若是破城,你我这般曾为辽廷做事的人,岂能有好下场?”
“听说宋军律法森严,对降兵尚且如此,何况我等……”
恐惧,源于对自身前途命运的未知,以及对新朝可能清算的担忧。
当然,也有暗地里激动不已、期盼王师的人。一些藏有故宋典籍、偷偷教导子孙汉家礼仪的读书人,以及一些备受契丹贵族欺凌、盘剥的底层百姓,在黑暗中悄悄抹泪,祈祷着宋军能够成功。但这种声音,在当下压抑恐怖的气氛中,显得微弱而谨慎。
城守府内,辽国涿州留守耶律宁(设定人物)更是充分利用了这种复杂的民情。他派人四处散布谣言:
“宋军凶残,破城之后必会屠城泄愤!”
“尔等久事大辽,在宋人眼中已是辽民,绝无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