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莲”的阴影地带,是文明表皮剥落后露出的溃烂真容,是规则崩坏、金钱与信息在泥沼中扭曲交织的灰色王国。在这里,只要付出足够的、通常是道德或生命本身的代价,几乎能买到任何违禁的科技残片,或者……获取任何被主流世界刻意封锁、遗忘或篡改的禁忌知识。
林蔷薇此刻正身处这样一个地方。一间位于废弃工业区最深处,外表看似饱经风霜、墙体布满斑驳锈迹和意义不明的涂鸦、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风中坍塌的破败诊所。肮脏的窗户被厚实的锈蚀金属板从内部焊死,隔绝了所有窥探的可能。只有一扇需要特定加密识别信号才会短暂开启的、厚重如银行金库的加固合金门,暗示着这具腐朽躯壳内里,跳动着怎样一颗冰冷而危险的机械心脏。
门内,却是另一番天地,强烈的反差足以冲击任何初访者的感官。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几乎实质化的混合气味——刺鼻的消毒液、低温冷却剂特有的甜腻,以及某种用于维持生物组织活性的、带着铁锈和腐败甜味的有机营养液,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喉头发紧的化学鸡尾酒。光线冰冷而集中,来自天花板上数盏无影灯,它们的光芒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开黑暗,照亮着中央一张覆盖着略显陈旧但严格无菌的单子、结构复杂到堪比小型移动手术台的诊疗椅。四周墙壁则被各种型号不一、闪烁着幽绿或暗红指示灯的精密仪器所占据,有些外壳上甚至还残留着军用编码的刮痕,显然是经过非法改装的违禁品。这里是一个典型的黑市基因诊所,外表极尽破败以作伪装,内里却藏着足以让许多正规研究机构都为之汗颜的、游走在伦理边缘的尖端设备。
诊所的主人,或者说唯一的“医生”,是一个几乎难以分辨年龄和性别的人。他\/她大部分躯体都已被各种型号不一、接口处甚至能看到粗糙焊接痕迹的拼凑式义体所取代,仅存的少量原生皮肤也呈现出一种长期缺乏自然光照的、不健康的灰白色,如同浸泡过福尔马林。他\/她的动作精准、高效,毫无冗余,仿佛每一丝能量都被计算过。一颗不断微调焦距的机械义眼闪烁着恒定而冰冷的红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刚刚支付了不菲“问诊费”、进行过简单伪装的林蔷薇。
“什么问题?”声音经过喉部合成器处理,毫无波澜,像生锈的齿轮在强制转动,磨削着听者的神经。
林蔷薇强压下心中因这非人环境带来的本能不适与警惕,将声音也刻意压低、沙哑,模仿着这片地带常见的亡命之徒的腔调:“两个问题。第一,逆转基因刑期的结晶化,可能吗?第二,修复因圣殿核心系统侵蚀导致的、重度生物神经损伤,有什么方法?”
她尽可能用黑市里流通的行话描述母亲的状态——“结晶化”指向基因刑期的不可逆进程,“圣殿核心系统侵蚀”则隐晦地指代那导致意识沉沦的可怕力量。
瞬间,诊所内原本就凝重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医生那仅存的、属于人类的半边眉毛似乎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而那只机械义眼的红光则骤然稳定地锁定在林蔷薇脸上,高精度的传感器显然在捕捉着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皮肤电阻乃至瞳孔的瞬间收缩。那目光,与其说是审视,不如说是……看一个彻头彻尾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一样的眼神。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秒沉默后,合成的笑声干涩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嘲弄。
“逆转结晶化?修复圣殿核心侵蚀?”医生重复着她的话,机械臂拿起一块沾着不明紫色清洁液的布料,兀自擦拭着手中一件结构复杂、闪着寒光的手术工具,动作未停,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质疑:
“听着,客人。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为什么问这种连三岁孩子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但我只说一次,这是常识,也是铁律,刻在这片废土每一个幸存者基因里的常识——”
“基因刑期是圣殿的基石科技,是单向进程,不可逆。”他\/她伸出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强调性地点了点旁边冰冷的金属桌面,发出清脆的“叩”声,“我见过至少三个自称找到‘漏洞’的团队,最接近成功的那组,用了从‘摇篮’废墟里挖出来的古董设备。结果?实验体在逆转进程启动第七秒,基因链彻底崩溃,直接雾化成了发光的尘埃。结晶化一旦开始,就如同沙漏倒置,我们能做的,最多是利用一些……非法的、副作用巨大的抑制剂,稍微延缓沙粒掉落的速度,但绝无可能让沙子倒流回去。这是生命编码层面的绝对锁死,是圣殿统治的根基之一,懂吗?”
他\/她停顿了一下,机械义眼的红光似乎更亮了些,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林蔷薇的眼睛上,试图看穿她伪装下的真实身份:
“至于被圣殿核心系统侵蚀的意识……呵,”那合成的笑声更冷,“那已经不是单纯的生物神经损伤。上个季度,有个‘锈莲’的小头目,仗着搞到了一套旧时代的神经映射设备,想把他被‘格式化’的搭档拉回来。结果?他搭档的脑干在接入瞬间过载熔化,而他自己……现在还在隔壁房间当‘植物维生系统展示品’。那是意识层面的覆盖、污染,或者用他们自己的术语——’格式化’。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