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摇篮的低语(1 / 2)

死寂。

并非安宁的静谧,而是一种被强行抽离了所有生机后留下的、令人耳膜发胀的真空状态。彻底取代了之前能量武器嗡鸣、金属切割、无人机爆碎的喧嚣的,是此刻吞噬一切、沉重得如同实质的绝对死寂。应急灯依旧在不祥地、固执地频闪,将满地“清道夫”的扭曲残骸映照得如同某种后现代主义的、以死亡和毁灭为主题的残酷艺术展品——断裂、扭曲、如同被巨力揉碎的装甲板,如同暴露的神经末梢般呲呲作响、闪烁着最后电火花的断裂线缆与精密元件,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几乎能看见扭曲波纹的臭氧与特种金属汽化后混合的刺鼻、呛喉的味道。

整个过程,从红绸如血滴般垂落,到最后一名钢铁追兵化为冒着青烟的废铁,可能不超过三十秒。一场高效到令人发指、精准到毫厘不差、节奏如同死亡圆舞曲般近乎艺术的屠杀。

林蔷薇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墙壁,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被挤压的痛感。胸腔里的机械心传来一阵阵过度刺激后的、空洞而紊乱的悸动,不再是能量枯竭的虚弱,而是一种面对绝对力量碾压时、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战栗。她握着乌木伞的手心里,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湿,滑腻得几乎抓握不住。

那道血色的身影,静立在残骸中央,如同毁灭风暴过后唯一矗立的血色礁石。

他(林蔷薇几乎确认了这个称谓)极其轻微地抬起右臂,那条刚刚以缠绕之姿绞杀了两具“清道夫”的暗红色蛇形链刃,如同拥有生命与意志的活物,优雅地、顺从地沿着来时诡异的轨迹蜿蜒缩回,暗沉的链节次第隐没于他臂膀上那个造型奇特、仿佛由某种暗色活性金属构成的臂环之中,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他随即做了一个极其轻微、近乎仪式化的动作,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振,仿佛在甩落链刃上并不存在的血珠或尘埃,姿态随意、漠然得像是拂去衣袖上一粒无关紧要的灰尘。

自始至终,他没有瞥一眼脚下那由他亲手制造的、圣殿引以为傲的杀戮兵器的残骸,那些昂贵的毁灭造物,在他那双漠然的眼眸中,似乎与脚下的尘埃、油污并无本质区别。

然后,他侧过了身。

面具下那双如同万年冻土、缺乏所有人类情感*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越过了短短数米的空间阻隔,落在了林蔷薇身上。

林蔷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残破的乌木伞几乎是本能地横在身前,做出一个明知徒劳、却象征着最后尊严与抵抗意识的防御姿态。左臂沉寂的锈蚀之力在这极度紧张与未知的凝视下微微躁动,传来针扎似的、深入骨髓的细微刺痛。她无法判断这目光背后隐藏的含义——评估一件物品的剩余价值与可利用性?还是在审视一个潜在的、需要被控制的威胁?

那目光锐利如高精度手术刀,冰冷如无影灯,仿佛能轻易穿透她的皮囊、衣物,直视她胸腔内那颗不属于自己、仍在顽强搏动的机械心,直视她左臂皮肤下蛰伏的、充满不祥的锈蚀力量,更直视她灵魂深处背负的沉重、绝望与不曾熄灭的、微弱的求生火焰。里面没有善意,没有同情,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剥离所有主观情感的审视。然而,在这审视那坚冰般的最底层,林蔷薇那被磨练得极其敏锐的直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那彻骨漠然彻底掩盖的……期待?

就在这时,红绸动了。他没有靠近,甚至没有改变那松散站立的姿态,只是抬起了左臂,那条刚刚收回致命链刃的手臂,平稳地指向管道间一侧——那里堆积着一些锈蚀的废弃滤网、损坏的检修工具和不明用途的金属废料,看起来杂乱无章,毫无异常。但他那包裹在暗红绸缎下的指尖所向,却精确得如同激光标线,指向一个被厚重阴影和杂物半掩、极其不起眼的,直径约一米的圆形检修通道口。锈蚀严重、边缘扭曲的格栅虚掩着,后面是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不知通向何方的绝对黑暗。

那正是林蔷薇在之前的绝境搜索中未曾发现,或者说,被自身浓重的绝望与疲惫所遮蔽了的、唯一的生路。

生路的指引,如此明确,直接,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近乎命令的意味。

当林蔷薇警惕、困惑、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再次对上红绸那毫无波澜的视线时,一个声音,清晰地、如同直接在她的颅腔内响起般,传入她的意识深处。那声音很奇特,带着明显的电子音处理后的质感,冰冷、平滑,彻底模糊了原本的音色,难以分辨男女,缺乏任何自然的语调起伏,却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铅块,重重敲打在她的意识壁垒上:

“容器…”

声音微微一顿,仿佛在确认、或者说玩味着这个代号。

“…别让‘摇篮’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