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被贯穿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海啸,一波强过一波,以铂金脐带为震中,向着四肢百骸疯狂扩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不仅仅是血液或能量,某种更本质的、维系着她存在的东西,正顺着那冰冷滑腻的管道,被贪婪而高效地抽离。力量如同沙漏中的流沙飞速消逝,带来一种沉入万米冰海般的彻骨虚弱与窒息。
然而,比这物理层面的极致痛苦更加尖锐的,是一种源于灵魂本能深处的、近乎偏执的需要——她必须确认!必须亲眼看到!那双眼睛……是否还残留着哪怕一丝一毫属于“母亲”的痕迹!
她强忍着足以让意志最坚韧者瞬间昏厥的痛楚,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抬起头。染血的、视线模糊的双眼因极致的聚焦而剧烈颤抖,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那张占据了整个视野的脸。
维生罐内最后的冰冷白雾已近乎完全散去,恒定的惨白灯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那张曾在她无数梦魇与期盼中反复浮现的面容,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甚至残酷地呈现在她眼前。
然后,她的心脏——那颗已被物理贯穿、属于顾夜寒的机械心——仿佛又被一柄无形的、由绝对绝望铸就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一缩,沉向了无边黑暗。
母亲林凤芝,睁着眼睛。
“妈……妈……”
一个破碎的、几乎无法成形的气音,从她颤抖的唇间逸出。这是剥离了所有思考的本能,是灵魂在确认锚点时的最后尝试。
那双眼睛,曾经盛满了如同春日暖阳般对她的温柔宠溺,闪烁着对未知科技领域探索时的热忱光芒。是这双眼睛,在她懵懂童年时,耐心地在她面前铺开复杂的设计图纸;是这双眼睛,在离别前最后那个夜晚,将翻江倒海的不舍与决绝压在眼底,留下让她“一定要活下去”的无声嘱托。
……等等。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在她之前破解基因锁、凝视维生罐时,似乎……似乎曾有那么一两次,在母亲紧闭的眼睑之下,有过极其短暂、被她当时归咎于能量折射或自己眼花的……一丝微弱绿芒闪过?
那时她以为那是痛苦的生理反应,或是仪器反射光。现在,她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幻觉或折射,那是系统自检、是权限验证、是陷阱在猎物靠近时……无意识泄露的冰冷微光!
可现在……
那双睁开的、本该是心灵窗户的眼睛里,没有历经漫长禁锢后重见亲人的迷茫,没有承受非人折磨后的疲惫,甚至……没有了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的、如同被挖空后填入了绝对零度虚空的虚无。
而在这片令人心悸的虚无瞳孔最深处,取代了所有眼波流转与神采光辉的,是如同失控瀑布般疯狂向下冲刷、永无止境的、刺目而冰冷的圣殿绿色数据流!那些由无数“0”和“1”、加密符号和权限指令构成的冰冷洪流,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奔腾着、闪烁着、重组着,像是亿万只贪婪的电子蛆虫,将最后一点可能残存的、属于“林凤芝”的灵魂痕迹,彻底啃噬、淹没、覆盖殆尽。
这……不再是她的母亲。
这只是一具被圣殿意志彻底侵占、被改造成执行特定程序的、冰冷的、名为“母亲”的……数据躯壳。
就在林蔷薇被这远比物理创伤更恐怖的景象彻底冻结了思维时——
一个声音,从母亲那干裂、苍白的嘴唇中,极其僵硬地、一顿一顿地、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般,被挤压了出来。
那不是记忆中母亲温婉而坚定的嗓音。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的、混合着电子合成音效特有的失真与颗粒感的女性声线。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粗糙的金属片在相互刮擦,带着非生物的、程序化的绝对冷漠:
“容…器…生物签名…确认…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