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像是某种禁忌的开关,在陈默空荡的公寓里敲响最后一记。他刚结束一场持续到凌晨的视频会议,眼球干涩发胀,大脑却因为过量咖啡因而异常清醒。他揉着太阳穴,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向洗手间。
啪。
灯光驱散了盥洗池周围的黑暗,却也在他身后投下了一道浓黑、轮廓分明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沉默地贴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陈默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泼在脸上,试图浇灭那点残存的亢奋。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一脸疲惫,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地面上的影子。
他的影子,那个本应随着他抬头而同步抬头的轮廓,此刻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
陈默的动作僵住了。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影子正常地连接在他的脚下,形态与他低头俯视的动作完全一致。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再次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他抬头的动作,也映出了他身后地面上的影子。
镜中映出的那个影子,依旧固执地低垂着头颅!与他本人以及他脚下真实影子的动作,彻底割裂!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疯狂地擂动着胸腔。陈默死死盯着镜中那个“错误”的影子,呼吸变得急促。是眼花?是光线折射的错觉?他试图移动手臂,镜中的自己同步移动,而镜中映出的影子,却依旧低垂着头,纹丝不动,像一个被定格的黑白剪影。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他猛地向旁边挪动一步。
脚下的影子跟随移动。
镜中映出的影子,依旧停留在原地,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仿佛被钉死在了那片瓷砖上。
“操……”一声低哑的咒骂从喉咙里挤出来。陈默感觉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力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猛地睁开。
镜中的影像依旧——一个抬着头、脸色惨白的他,和一个低垂着头、凝固不动的黑影。
不是幻觉。
他颤抖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洗手间,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不敢再去确认,那幅诡异的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的影子……在镜子里,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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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陈默彻夜未眠。
他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用厚厚的毯子裹住自己,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任何可能反光的表面——电视黑屏,玻璃茶几,甚至是手机漆黑的屏幕。他害怕再看到那个“错误”的影子。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阳光逐渐驱散了黑暗,他才在极度的疲惫和紧张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是周六,他被窗外嘈杂的车流声惊醒。阳光明媚,房间里一切如常。昨晚的经历在日光下显得如此不真实,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他鼓起勇气,再次走向洗手间。门紧闭着,仿佛里面关着什么洪水猛兽。
他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
晨光透过磨砂玻璃窗,将洗手间照得亮亮堂堂。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但动作同步,身后的影子也正常地跟随移动,没有任何异样。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果然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他自嘲地笑了笑,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漱。
然而,当他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牙膏盖时,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地面。
他的影子,在那个瞬间,似乎……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动作极其细微,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瞬间的抖动。
陈默的动作再次僵住,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影子。阳光从侧面照射进来,影子的轮廓清晰而稳定。
是错觉吗?还是……
他不敢动,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几秒钟过去了,影子没有任何异常。
他慢慢地直起身,试图将刚才那瞬间的异样归结为神经紧张导致的错觉。
就在这时——
影子,动了。
不是跟随他的动作,而是……自主地动了一下。
它的手臂轮廓,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粘滞感地,抬了起来,指向了……洗手间的门口。
陈默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地面上那个指向门口的、属于他自己的影子手臂!
这不是错觉!他的影子,真的在自己动!
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他顺着影子手臂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客厅。
它……想出去?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向洗手间门口挪动了一步。
脚下的影子跟随移动,但那只抬起的手臂,依旧固执地指向客厅的方向。
他又挪动一步。
影子跟随。
当他终于移动到洗手间门口时,那只抬起的手臂,缓缓地……放了下去。
影子恢复了正常,静静地连接在他的脚下,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陈默站在门口,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睡衣。他看着客厅,阳光明媚,一切物品都摆放整齐,没有任何异常。
但他的影子,刚刚明确地表达了一个意图——它要离开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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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陈默的生活堕入了一场无声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