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充满了成就感。这才是对生命的尊重。
然而,这份成就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下午,馆长一个电话把她叫到了地下二层的停尸房。
馆长姓秦,是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老头,平时很少露面,眼神锐利得像鹰。他此刻正站在一张停尸床前,床上躺着的,正是林早上精心化妆的那位老太太。
秦馆长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老太太的遗容,眉头紧紧锁着。
林晚心里七上八下,以为自己哪里没做好。
良久,秦馆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林晚,你画得很好。”
林晚一愣。
“太好了。”馆长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住她,“好得……太像活人了。”
太像活人了?这难道不是褒奖吗?林晚更加困惑。
“你知道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吗?”秦馆长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不是让逝者安息。安息是神佛的事。我们做的,是让它们……甘心离去。”
他指着老太太安详如同沉睡的脸:“你把她画得这么好,这么像活着的时候,她会舍不得的。舍不得这人世,舍不得这口气。”
林晚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
“它们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凭着一点本能残留。”秦馆长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诉说一个可怕的秘密,“你画得越像活人,它们就越觉得自己还活着,就越不肯乖乖上路。会留恋,会……想回来。”
回来?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所以我们才要把妆容画得别扭,画得难看,画得让它们自己都嫌弃,都待不住!”秦馆长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让它们照镜子(如果它们还能‘照’的话)都觉得自己是个异物,是个该离开的东西!这样才能断了念想,乖乖去该去的地方!”
林晚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原来……那些看似不专业的、粗糙的化妆,竟然是这个目的?!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一种仪式?一种驱逐?
“那……那如果画得像活人了……会怎么样?”她声音干涩地问。
秦馆长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怜悯,有无奈,还有一丝……责备。
“会怎么样?”他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它们会……认人。”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老太太,又点了点林晚:
“你把她画得这么‘活’,她最后‘看’到的人是你,记住的‘感觉’是你给的。现在,它认定你了。”
认定……我了?林晚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它会觉得,是你让它‘活’过来的。”秦馆长的声音冰冷,一字一句砸在林晚的心上,“它会回来找你。”
“回来……找我?”林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找我……做什么?”
秦馆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目光看着她,缓缓说道:
“今晚你值班吧?”
林晚僵硬地点头。
“小心点。”秦馆长转过身,走向停尸房门口,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萧索,最后那句话,像冰冷的诅咒,飘进林晚的耳朵里——
“它会回来找你……”
“……补妆的。”
“砰。”
停尸房厚重的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只剩下林晚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停尸房里,面对着那具被她精心化妆得如同沉睡的老太太遗体。
空气中,福尔马林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她仿佛能感觉到,那双被她轻轻合上的、安详的眼皮之下,正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