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护士站,处理完呼叫,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三点半。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却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像不断滋生的霉菌,在她心里蔓延。她看着电脑屏幕上李老头的基本信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三天。她只剩下三天的时间,来眼睁睁看着这个生命走向终结。
不,也许更短。
接下来的两天,沈心几乎是数着秒过的。她不敢靠近7号病房,每次送药或者测量生命体征,都感觉像是在触摸一具尚有温度的尸体。李老头的情况确实在急剧恶化,黄疸加深,腹水严重,意识时清醒时糊涂。医生们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第三天,沈心轮休。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拉上所有的窗帘,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她不停地刷着手机,既害怕看到工作群里弹出关于李老头的噩耗,又忍不住去关注。
消息是在下午传来的。不是在工作群,是和她关系好的一个小护士私聊发来的。
“心姐,7床那个李老头,中午的时候,走了。”
尽管早有准备,沈心还是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她瘫坐在沙发上,手机从掌心滑落。
又一个。
在她的“见证”下。
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逼疯。她感觉自己不是护士,而是站在冥河渡口的一个苍白影子,冷眼旁观着那些被标记的灵魂,一个一个登上卡戎的渡船。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次轮到夜班时,沈心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态走进医院的。她不知道今晚,诅咒会降临到谁头上。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诅咒是不是最终会指向她自己?
夜班在一种极度压抑和神经紧绷的状态下开始。她机械地完成着各项工作,眼神却不时惊恐地瞟向墙上的挂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凌晨三点。
02:50。她开始巡视。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02:55。她检查完倒数第二间病房。一切正常。
02:58。她站在了最后一间病房的门口——12号病房。这是个单人间,原本住着一个病情相对稳定的乳腺癌术后病人,昨天刚刚出院。按照排班,这个房间今晚应该是空着的。
空房间,总不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之前的标记,都发生在有病人的房间。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12号病房的门。
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消毒水的味道比其他房间更淡一些。月光被厚重的窗帘彻底挡住,没有一丝缝隙。
她按亮了手电筒,光柱扫过房间。
病床……是空的。
床单平整,被子叠放整齐,枕头摆在床头。
果然没人。沈心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暗自嘲笑自己的神经过敏。她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她的脚即将迈出房门的那一刻——
她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病床上……一丝极其细微的动静。
她猛地顿住脚步,心脏骤停!手电筒的光柱下意识地、颤抖着移了回去,死死钉在那张空病床上。
平整的被子……靠近床头的位置……正在……缓缓地……向上拱起!
非常缓慢,像是
沈心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她瞪大了眼睛,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电筒的光柱随着她颤抖的手而晃动,将那诡异的隆起照得明暗不定。
杯子继续拱起,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没有头颅的位置。
然后,就在那人形轮廓的顶端,那个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的枕头……
毫无征兆地……转动了。
它不是被拿起来,也不是被推着滚动。就是那么凭空地、违背物理规律地,自己……转了过来。
将光洁的、没有任何褶皱的枕面,对准了僵立在门口的沈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恰好指向了凌晨三点整。
沈心手中的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落到墙角,光柱歪斜地指向天花板,将房间映照得更加鬼魅。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个转过来的枕头,面向着她的方向,发出了声音。
一个她无比熟悉、刻入骨髓的声音。
嘶哑,干涩,带着某种非人的空洞和冰冷的质感,一字一顿,清晰地回荡在空荡的病房里:
“今晚……”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享受她极致的恐惧。
“轮到你看窗帘了。”
沈心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她的脖颈,她的头颅,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极其僵硬地、一格一格地……转向了房间那面厚重的、隔绝了所有光线的窗帘。
仿佛那里,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帘幕之后,静静地……等待着与她凝视。
冰冷的绝望,如同无数细密的针,瞬间刺穿了她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