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强正吭吭咔咔地挑着最后几尺荞麦沟子。刚才那股妖风卷起的沙土迷了他的眼,他揉了半天才勉强能睁开。
“咳咳!真他娘的翻脸比翻书快!”他骂骂咧咧,手上却没停,飞快地把粮种袋子、破了洞的水壶、卷刃的老镢归拢到一块还算干燥的岩石下。
只是瞬息的功夫,一阵邪风起来,天边便卷一张硕大无朋的浓黑色席子。那些飞舞的乌云又像是硕大的墨水瓶歪倒了,顷刻间便把温柔安逸的蓝天渲染地变了情感。那如沙尘暴般不断翻滚前进的乌云,如同群鬼在肆虐地张牙舞爪,异常恐怖。
乌云翻滚的白日逐渐黯淡下去了,狂风吹拂着丛林发出了嘶吼声。那风终于冲破了丛林树梢的阻碍,成功将胡强脚下新翻的沙土旋起来化为龙卷风泼扬起来,把胡强的眼睛都被眯住了。
“咳咳!敢情要下雨啊,这天真是跟村中的小丫头一样说变脸就变脸。”
胡强以独有的幽默打发孤单的自己,手上却老老实实地急忙收拾家什要在下大雨前赶紧跑。
收拾了一半,却见没有耕种的白茬地只剩一丁点了。
回头张望一下来时的路,遥远而阴森可怕。胡强觉得不值当地为了这一丁点儿的活再大老远跑一趟了。
他想到这里,便把家什一股脑丢在原处,继续端着镢头回到刚才的地方,继续挑沟子。
手脚并用,抓紧抢工事。
耳畔的风声越来越狂躁,沙尘更是增加了湿湿的重量,砸在新挑的沟子垄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来。黄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他头上、脸上,生疼!大雨点儿已经开始下来了。
他扭头看看剩下那点白茬地——也就三五镢头的事儿。再看看回村的路,淹没在翻腾的雨雾和呼啸的风声里,遥远得像个噩梦。为了这三五镢头,再淋着瓢泼大雨跑个来回?胡强那股子倔劲儿上来了。
“去他娘的!一鼓作气!”
他啐了口混着雨水的唾沫,抓起老镢,一个箭步冲回地里,使出吃奶的力气,镢头带着风声狠狠劈下去!
“咔!”
“哗啦——!”
泥土翻飞。
雨,彻底疯了!
不再是雨点,是瀑布!是天河倒灌!冰冷的雨水像无数鞭子抽打在他身上,单薄的破褂子瞬间湿透,紧紧贴在皮肉上。狂风卷着雨水,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眼睛被雨水糊得睁不开,只能凭着感觉机械地挥舞着沉重的老镢。脚下的土地迅速变得泥泞不堪,每踩一步都像陷在黏稠的浆糊里。新挖的浅沟顷刻间就被浑浊的泥水灌满、冲垮。
四周一片混沌的轰鸣。狂风裹挟着暴雨,抽打山林发出的巨大嘶吼,淹没了世上一切声响。浓重的土腥味里,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惊胆战的……腐朽气息?像是从地底深处翻上来的。
天,彻底黑透了,如同深夜提前降临。只有惨白的闪电偶尔撕裂墨黑的雨幕,瞬间照亮胡强在泥水中奋力挥镢、如同鬼魅般的孤独身影,下一秒又立刻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糟了!”胡强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倾盆暴雨更刺骨,倏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这雨……这山坳……这脚下的泥……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