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风调雨顺的天空里会飘出了“海市蜃楼”,令人惊叹。
第五盏煤油灯芯“啪”地爆出朵惨白的灯花,溅在誊抄公文的年轻文书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檐角那只结网的蜘蛛,也被这亮到鸡叫三遍的光惊扰,拖着露珠,仓皇躲进阴影里。
林家堡公社党委会的窗户纸上,人影被灯光拉扯得奇形怪状,像一群焦躁的困兽。
刘队长蹲在冰凉的窗根底下,手指捻着烟叶,烟丝却簌簌地往下掉。屋里压抑的亢奋像闷雷滚过,十几支钢笔在粗糙的纸上刮出沙沙的锐响,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音。
惨淡的月光正好穿过窗棂,冷冷地打在摊在最上面那份文件的标题上——《卫星高产田实施方案》,那“亩产万斤”四个墨黑大字,在白纸上像四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吸走了屋里最后一点热气。
“成了!”里面猛地爆出一声嘶哑的欢呼,带着一种熬干了心血的疲惫和虚妄的亢奋,“就这么干!咱林家堡这颗卫星,必须比嵖岈山的更亮堂!”
刘队长捏着烟卷的手指一紧。成了?这法子……真能成?他眼前晃过东岭坡那片荞麦地,纤细的杆子在风里摇摇晃晃的模样。
他甩甩头,想把这不吉利的念头甩出去。上头的精神,嵖岈山的榜样,能有错?他深吸一口气,劣质烟叶呛人的辛辣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悸动。
天刚蒙蒙亮,大槐沟村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石灰水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几个手脚麻利的后生踩着晃晃悠悠的木架子,举着排刷,在村口最显眼的土坯墙上,一笔一划地刷着鲜红刺目的标语: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
“与火箭争速度,和日月比高低!”
墨汁淋漓的大字,在晨光里闪着一种近乎暴烈的红光。扛着锄头下早工的社员们经过,都忍不住仰头看上一会儿。
那红彤彤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每个人眼里,也烫得人心头发慌又莫名燥热。几个半大孩子嘴里嚼着野菜饼子,围着标语又蹦又跳,扯着稚嫩的嗓子喊:“亩产万斤!亩产万斤!”那声音尖利,带着一种无知无畏的亢奋,在村子上空盘旋。
打麦场上,气氛更是凝重得像要拧出水来。大队书记攥着那份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方案》,站在一个缺了角的磨盘上,土喇叭凑在嘴边,声音劈了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