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儿,并没有像胡强想象中那样枯萎凋零。相反,她像一棵经历过风雨反而更加舒展的小树苗,焕发出一种惊人的生命力。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朗爱笑,清脆的笑声常常飘荡在井台边、打谷场上。她甚至开始刻意打扮自己,乌黑的长辫梳得更加油亮,别上鲜艳的头花,粗布衣裳也浆洗得干干净净、熨帖平整。这惊人的转变,瞬间点亮了村里一群血气方刚小伙子的眼睛!递烟献殷勤的、借故搭话的、托媒人提亲的……一时间,刘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刘队长瞬间成了村里的“香饽饽”。走到哪里,都有小伙子“叔”“伯”“大爷”地叫得亲热响亮,争着给他点烟、搬凳子、说好话。然而,刘队长心里那杆秤,秤砣依然是胡强。只是看着胡强一门心思扑在冯淑琳身上,甚至为了她,连本该属于自己的公社干部推荐名额都拱手相让(他极力为冯淑琳说尽了好话,最终让村支书改变了主意),刘队长除了连连跺脚叹息,也只能把惋惜深深埋在心底。
胡强之所以这么不顾一切、近乎急迫地要为冯淑琳寻找出路,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佟萍萍和袁月月的悲惨落幕。尤其是袁月月——从县城接受完处分回来,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径直回到了村外那个孤零零的石屋。
连续数日,石屋的门窗紧闭,死寂一片。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胡强。他焦躁地在门外喊了半天,无人应答。最终,他找来一块石头,狠狠砸开了门栓!
一股混杂着汗馊、霉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味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只见袁月月如同破碎的布偶般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没有起伏。胡强冲过去一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像烧红的炭!再看她的嘴唇,干裂得翻起一层又一层惨白的死皮,嘴角甚至裂开了渗血的口子!
“月月!月月!”胡强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发烧!她恐怕已经昏睡多日,滴水未进!
胡强和闻讯赶来的冯淑琳手忙脚乱地将袁月月抬上架子车,一路狂奔送到公社卫生院。卫生院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在简陋的诊室里为袁月月做了检查。
当他掀开袁月月沾满污秽的衣襟,看到她蜡黄如同金纸般的皮肤和深陷的眼窝时,脸色瞬间凝重得如同铅块。
通过检查发现冯淑琳扁桃体发炎很严重,还患有黄疸肝炎,公社卫生院的医生面色凝重地责怪胡强:“怎么拖延了这么久才把病人送来。”
冯淑琳想做解释,还是被胡强给拦住了。
医生长叹一声,说:“我们无能为力,建议你们把病号送去县医院住院治疗。”
胡强和冯淑琳从医生的表情里看出了不好的预兆。
“我要……我要穿布拉吉回家!”急诊室里,袁月月突然睁眼,枯黄的手指死死抠住床单。
冯淑琳抖开包袱里压箱底的碎花裙,却发现裙腰足足宽出两掌——这是她们几人下乡那年,在天桥百货扯的印花布。
想着当初来的时候的美好,再看如今这种即将凋零的凶相,冯淑琳抱着碎花裙呜呜咽咽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