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下游河道年久失修,多处狭窄,承载能力已接近饱和。贸然加大下泄流量,极可能引发下游局部漫堤甚至溃决,风险不可控。”
“第三,”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位纪检干部,“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时的时间窗口,不足以安全转移下游所有群众。尤其是纺织厂宿舍区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我们的预案再完善,也无法保证在洪峰到来前,将每一个生命都转移到绝对安全地带。我认为,政府的决策,不能以牺牲一部分群众的安全为代价,去博取所谓的‘全局最优’。”
他顿了顿,补充道:“所有这些研判依据、会议记录、以及专家意见,防汛办都有完整存档,可以随时调阅。”
赵同志认真地记录着,不置可否,接着又问:“那么,关于青山乡三号堤段,去年刚完成加固,却在这次洪水中首先出现重大险情,是否有工程质量或者资金使用上的问题?作为分管领导,你是否知情?”
又一个重磅问题砸来。秦宇轩感到后背的寒意更重了。这不仅仅是质疑决策,更是直接指向了他的廉政问题。
“关于三号堤段工程,”秦宇轩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放慢,显得格外慎重,“招标、建设、验收全过程,均严格按照规定执行,相关资料齐全。此次出现管涌,初步判断与此次超标准特大暴雨、以及堤基下方地质条件的极端复杂性有关。具体原因,待险情彻底排除后,我会立即组织专家组进行深入调查鉴定,并第一时间向上级和社会公布结果。在此之前,我无法对工程质量做出主观判断。”
问答在继续,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涉及资金审批、人员调动、甚至与某些承包商的关系……秦宇轩滴水不漏地回答着,援引数据、文件、程序,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却也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荒谬。外面是滔天洪水,数千军民正在用血肉之躯守护家园,而在这间安静的办公室里,他却在接受关于“动机”和“廉洁”的拷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夜色更深。
终于,赵同志合上了笔记本,与旁边的钱同志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宇轩同志,感谢你的配合。我们今天了解的情况就到这里。”赵同志站起身,表情依旧看不出端倪,“防汛形势严峻,请你先专注于抢险救灾。后续可能还会有需要你说明的情况,请保持通讯畅通。”
没有结论,没有表态,只有程式化的结束语。
秦宇轩也站起身,点了点头:“我明白。职责所在,义不容辞。”他顿了顿,看向两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也请组织相信,我秦宇轩在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守住大堤,保住百姓。其他的,我问心无愧。”
说完,他转身,推开会议室的门。外面清冷的空气涌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秘书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询问。
秦宇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处堤坝上依然闪烁的灯火,和更远处,那在夜色中默默矗立、庇护着流离群众的南山轮廓。
洪峰还未完全过去,而另一场看不见的“暗流”,似乎才刚刚开始涌动。
“走,”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彻夜的沙哑,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回大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