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厂长,吴科长,别急。刚才那法子啊,是治标,能救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可咱要是想不光是救急,还想治本,让咱们的糖,不光是立得住,还得口感更爽滑、品质更稳当,将来甚至能跟那些耀武扬威的进口糖浆掰掰手腕子……”
“那我这儿,倒还有另一个,不太一样的法子。”
王大海半撅着的屁股僵在那儿,脸上的狂喜还没完全褪去,就又糊上了一层惊愕。
吴建国张着的嘴巴忘了合上,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来回滚:“还……还有?而且听着,比刚才那救急的法子,更……更霸道?”
何雨柱把他俩这反应瞧在眼里,心里门儿清。
他知道,这做菜跟做人一样,你不能一下子把好料全抖搂干净,得一层一层地往上码味儿。
刚才那“老面引子”是道开胃小菜,解了馋,勾了魂儿,现在,该上硬菜了。
他不慌不忙,拿起桌上那个搪瓷缸子,慢悠悠呷了口茶。
那茶水瞧着就酽,苦了吧唧的,可他咂摸得有滋有味。
“王厂长,您坐,坐,”他放下缸子,伸手虚按了按,
“刚才那法子,好比是给那快咽气的面疙瘩,硬灌下去一碗参汤,吊住了命。”他话锋一转,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可咱厨行有句老话,叫治标先治本。这糖浆光立起来不算完,还得让它活起来,有那个筋骨里的韵味儿。”
王大海被他这话牵着鼻子,不由自主地坐了回去,腰杆挺得笔直,像是听课的小学生。
吴建国也赶紧收敛了神色,竖起了耳朵。
“您想啊,”何雨柱开始比划,“您那熬糖的大锅,糖浆在里面,是不是就跟一潭死水似的,咕嘟咕嘟光冒泡,里头那糖分子,全挤作一团,乱糟糟的,没个章法?”
王、吴二人下意识地点头。
“所以啊!“咱得让它动起来!不能傻站着等它凉!”
他身子往前一倾:“参照我们那争气床让菌种吃饱了氧、蹦跶欢实的思路,我把您那熬糖锅,稍微那么一改造——”
“在糖浆快熬好,要定型那最要紧的关头,别让它静置晾凉,咱给它来个文火慢搅,或者让锅体自个儿轻轻悠着点儿,保持一种……嗯,就跟那太极推手似的,绵里裹着劲儿的动态!”
他一边说,一边心里快速过着这方案的利弊:
“这法子比头一个费事儿,得动设备,厂里那帮守旧的老师傅估计得嘟囔。
可这好处是长远的,糖分子排顺溜了,口感、稳定性那是质的飞跃,而且这思路一旦打通,往后改进别的食品工艺也能用上。
得,先把这大饼给他们画圆乎喽!”
“您想,这么一来,里头的糖分子,是不是就跟听了口令、排好了队的兵似的,一个个规规矩矩,横平竖直?
这样结晶出来的糖块,那个透亮,那个爽滑,那个筋道!”
他用力一挥手:“根骨有了,神韵也足了!这么做出来的软糖,甭说放半天,放一天它也不带塌方渗水的!
那口感,绝对能把现在市面上那些静置法出来的,甩出八条街去!将来跟进口货摆一块儿,咱也半点不怵!”
这描绘太具体,太有画面感了!
王大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糖果摆在百货大楼最显眼的柜台上,包装上印着“新工艺,新口感”的字样,顾客抢购一空的场面。
吴建国更是激动:“厂、厂长!您听见没?动态……动态结晶!这、这思路……绝了啊!这是给咱糖果生产,开了另一扇天窗啊!”
狂喜之后,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看看何雨柱,又看看吴建国,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两手一摊,:
“何、何师傅……您……您这可真是……一个是能救命的参汤,一个是能强身的仙丹!我……我这……我该选哪个好啊?!这可真是……难死我了!”
他抓着所剩无几的头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选土法,稳当,可心里惦记着那更诱人的仙丹;
选新法,前景诱人,可又怕折腾不起。
何雨柱看着他这副抓心挠肝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火候到了最后一步。
他脸上露出从容笑意,
“王厂长,嗐,这有什么难选的?”
他目光扫过面前两张焦急的脸,说道:
“我的意思是——咱不选。两个,咱都要!”
王大海和吴建国抬头,眼睛有些迷茫。
何雨柱嘿嘿一乐:“先用那老面引子的土法子,把眼前的生产线给我稳住喽,工友们的饭碗不能丢,市场的订单不能黄!这是根基!”
他手指头往桌面上一顿:“同时呢,您回去就划出一条小生产线,哪怕就一口锅呢,专门用来试验我这动态结晶的新法子!
慢慢摸索,积累经验,这不就叫……对,两条腿走路嘛!”
他最后总结说:“救急的参汤喝着,强身的仙丹咱也慢慢炼着。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咱们这厂子,才能既活得下去,又活得出彩,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大海听着这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的安排,终于长长地、畅快地吐了出来。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重重地、狠狠地点了点头,伸出大手,一把紧紧握住了何雨柱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雨柱感受着手上的力道,心里踏实了。他知道,这事儿,成了。
而且,这糖果厂的缘分,这才刚起了个头。
那关于“白糖”这本钱的根本问题,是时候,该点点他们了。
他轻轻把手抽了回来,转身走到桌边,
“王厂长,可您想过没有,这造糖的根——那白糖,这本钱,您厂里一年得下多少?”
“白……白糖?”王大海一愣,没跟上这跳跃的思路,下意识回答,“那……那可海了去了!我们是糖果厂,它就是我们的命根子啊!”
“对喽!命根子!”何雨柱重重地点了下头。
“可这命根子,它攥在谁手里?王厂长,您是老搞供应的,您门儿清啊!白糖,眼下可是战略物资!
全国多少张着嘴等着呢?食品厂、制药厂、还有……我就不细说了。”
他走近两步,身体微微前倾:“您掰着手指头算算,万一……我是说万一,哪天这供应渠道打个喷嚏,卡一下脖子,或者这价格‘噌’地一下窜上去了——您那两条腿走路的新工艺再好,车间里机器转得再欢实,可锅里没米了,您这巧媳妇,怎么做得出无米之炊?”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王大海和吴建国头上。
王大海心里咯噔一下:“我的娘诶……光顾着琢磨怎么把糖做得好吃,怎么把这根本的粮草大事给忘了!这要是……这要是真断了供,我们厂可真就得停摆喝西北风啊!”
何雨柱把他俩这惊惶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语气放缓了些:
“所以啊,王厂长,吴科长,咱们的眼光,不能光盯着锅里的糖浆怎么熬。
更得往远了看,往根子上想——除了改进手艺,咱们是不是还得琢磨琢磨,怎么自个儿找糖,甚至……怎么用别的东西,代替一部分糖?”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这事儿,比改进工艺更吃功夫,也更要紧。值得你们,未雨绸缪,早点动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