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落下，库房里那股子绷着的劲儿一下子松快了。
沈怀仁处长绕着“争气床”又转了两圈，越看越稀罕，啧啧称奇：
“我说柱子，你这脑袋瓜是咋长的？这玩意儿……它省电不？”他扭头问旁边管生产的李怀德，
“老李，这旧电机，一天下来比你们车间那大功率风机省老鼻子了吧？”
李怀德立马接茬，脸上笑开了花：“可不是嘛沈处长！这玩意儿看着寒碜，可它吃草少、挤奶多！
比正经进口货省电多了，关键还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等外汇！”
俞樾声总工还沉浸在技术狂热里：“量产！柱子，这思路必须立刻整理出来，尽快推广！你需要什么支持？
我们研究所可以立刻打报告，调拨资源！你来我们所挂个名也行啊！”
他这爱才之心一起，恨不得现在就把何雨柱连人带床子打包回研究所。
旁边的赵科长一听，赶紧咳嗽两声，半开玩笑地提醒：
“哎哎，老俞，不兴这么当面挖墙脚的啊！柱子可是轧钢厂的人，杨厂长和李厂长还在这儿呢！”
他这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厂长也笑着打圆场：“俞总工爱才之心我们理解，理解！不过柱子这根好苗子，还得在咱们轧钢厂这片土里再长长！”
一直含笑不语的老者这时也开口了，他语气温和：“柱子同志，搞出这么个大家伙，没少熬夜吧？
我听说你本职还是食堂班长？这灶上灶下两头忙，身体吃得消吗？”
何雨柱挠挠头，憨厚一笑：“老领导，您放心，忙是忙点，但心里痛快！
食堂那边有我徒弟马华盯着，出不了岔子。搞这玩意儿的时候，困了就在这库房角落支个行军床眯会儿，饿了……”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铝饭盒，“就让徒弟从食堂打点饭菜过来，凑合一口就行。”
李怀德赶紧补充：“老领导，我们厂里对柱子的生活还是很照顾的！
特批了他这间库房当工作室！不过说来也怪啊，”
他话锋一转，“我这分管领导，可从来没听谁汇报说何雨柱同志加班熬夜、废寝忘食啊！
这小子，活儿干得漂亮，人情世故也比我这老油子门儿清！到点儿该回家回家，该去食堂颠勺就去颠勺，面上一点儿不耽误。可您瞧这成果，”
他指着“争气床”，“那是一点没少出！我有时候都纳闷，他这时间都是从哪儿挤出来的？这小子，比我会当干部！”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家都听明白了，李怀德这明着是“抱怨”，实则是夸何雨柱不仅技术过硬，做事还有章法、懂分寸，既不声张苦劳，又把功劳落到实处，是个既能干事又会处事的能人。
一直含笑不语的老者闻言，赞许地点点头，目光更加温和：
“好，好！既能为厂里分忧，又能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这才是真本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柱子同志，你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玩笑归玩笑，几位领导，尤其是俞樾声总工，那眼神就跟长在“争气床”上似的，
热热闹闹的不愿意走，摆明了是想听何雨柱抖搂点真东西出来，好回去照方抓药。
俞樾声搓着手：“柱子同志，你这思路太绝了！快给咱们细细说说，当时你是怎么琢磨出用自行车档位来控制震荡的？这脑袋瓜是咋开的窍？”
何雨柱笑了笑，心里清楚他想要什么：
“俞总工，您要问这个啊，其实也没多玄乎。我当时就想，咱养这菌种娃娃，跟咱发面做馒头一个理儿。”
他顺手比划着：“发面得放在暖和地儿，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烫，跟咱这保温箱一个意思；
面发起来得揉，让它里头进点气，才暄软。
这菌种娃娃在瓶子里，您让它静置躺着，它也憋得慌，干活没劲儿，杂菌还容易欺侮它。”
他走到“争气床”旁边，拍了拍那自行车轮：
“我就寻思，得让它们动起来，晃荡起来，既能吃饱，又能喘气儿。可这晃荡，不能瞎晃，得有讲究。
太快了，娃娃们晕头转向；
太慢了，又跟没动一样。
正好瞅见食堂门口停着辆二八大杠，我心想，这玩意儿不是现成的调速家伙吗？
咔哒一换档，快慢自如，还皮实耐用！
比那娇贵的电控系统，更适合咱这糙活儿。”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巧夺天工的思路，就跟琢磨“今天炒菜多放点盐还是少放点酱油”一样自然。
沈怀仁听得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抓住根本，办法总比困难多！”
俞樾声嘴里不住念叨：“生物过程模拟……机械巧化应用……妙！太妙了！
这已经不是土法了，这是抓住了微生物代谢动力学的精髓啊！”
何雨柱接着往下说，语气依旧平淡：
“还有这通气和保温，也是顺着这个理儿来的。菌种娃娃喘气儿，不能大风呼呼吹，得是微风拂面，所以留了几个窟窿眼，借点电机转动的风，正好；
温度呢，就跟咱冬天捂被窝一样，一层破棉被，加个灯泡热源，只要火候拿准了，里面照样暖烘烘，稳定得很。”
他总结道：“说白了，咱这‘争气床’，就是摸准了这些菌种娃娃的脾气性子，知道它们啥时候想吃，啥时候想动，啥时候怕冷，啥时候怕闷。
然后就用咱手边最现成、最皮实的家伙事儿，给它们搭了这么个合心意的窝。”
他这番“大白话”理论，把复杂的微生物培养原理，用生活常识和厨师经验解释得通透无比，听得几位领导频频颔首。
这时，那位一直含笑聆听的老者，缓缓走上前来。
他伸出手，再次抚摸那铁架，缓缓开口：
“发面……捂被窝……自行车档位……”
老者重复着何雨柱刚才那些再普通不过的词语，嘴角噙着笑意，随即话锋一转：
“你们啊，只听到了他话里的巧劲儿和烟火气。”
“可你们想过没有，他能用这么普通的道理，解决这么不普通的问题，恰恰证明了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
“他所有这些看似土的办法，其底层逻辑，必然建立在对微生物工程基础与菌种扩培工艺这门学问深刻的理解之上！
只有吃透了菌群生长、代谢、传质的根本规律，才能如此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用最简单的工具，实现最核心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