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森然,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断了你们的原料来源,毁了你们的棉田,我看你们拿什么织布!还有你们那些织工的家人,听说都在附近几个村子吧?若是不小心走了水,或是遭了匪,啧啧…”
这是最赤裸裸的威胁,不仅要打击布庄本身,还要波及无辜的织工和家人!
王嫂子气得脸色发白,正要斥责,一个虚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钱东家…好大的…威风…”
众人回头,只见赵小满竟被张寡妇和另一个女户一左一右搀扶着,缓缓从布庄内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需要完全依靠旁人的支撑,但她的脊梁却挺得笔直,深陷的眼眸中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直直地射向马车上的钱东家。
看到她出现,钱东家也是一愣,随即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赵姑娘。怎么,病成这样,还要出来强出头?”
赵小满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用那气若游丝却字字诛心的声音,缓缓说道:“你的威胁…我听到了…”
“但我…也有一言…相告…”
“丰女布庄…立足之本…在于人心…在于…这千百女子…求活…求变…之心!”
“你断得了原料…断不了…我们…垦荒…之手!”
“你毁得了棉田…毁不了…我们…再种…之志!”
“至于…祸及家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决绝的惨烈,“你尽可…试试!看看我赵小满…和这丰女村上下…是不是…任人宰割…引颈就戮之辈!”
“今日…你踏进一步…明日…这安县…便无人不知…你钱东家…为夺产…逼死…病弱女子…胁迫…良善织工!”
“到时…且看县尊大人…容不容你!且看这朗朗乾坤…容不容你!”
她这一番话,说得极其缓慢,却如同重锤,一记记砸在钱东家心头,更是说得周围所有女户和闻讯赶来的乡邻热血沸腾,群情激愤!
“对!跟他们拼了!”
“想动小满姑娘,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狗东西!滚出赵家集!”
怒吼声此起彼伏,无数道愤怒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钱东家。
钱东家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赵小满一个病得快死的人,竟有如此魄力和口才,更没想到这群村妇如此团结彪悍。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眼神不善的人群,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讨不到好了,再僵持下去,恐怕真会激起民变,到时难以收场。
“好!好!赵小满!算你狠!”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猛地放下车帘,厉声对车夫喝道:“走!”
马车狼狈地调转方向,在众人的唾骂和怒视中,灰溜溜地驶离了赵家集。
看着马车远去,赵小满强撑着的那口气瞬间泄去,身体一软,险些栽倒,被王嫂子和张寡妇死死扶住。
“小满!你怎么样?”
“快!扶她回去歇着!”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赵小满送回窑洞。
躺在草铺上,赵小满疲惫地闭上眼,左臂上的印记传来一阵阵灼痛。她知道,钱东家绝不会就此罢休,更大的风雨,或许还在后头。
但她今日,寸步未让。
这不仅是为了保住布庄,更是为了守住她们这群女子,好不容易挣来的尊严与希望。这一步,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