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外的欢腾如同暖流,持续了整整一夜,直至星子渐稀,晨曦微露。那混杂着泪水、笑声、劣质酒气和食物香气的空气,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暂时抚平了连日来的惊惧、疲惫与创伤。女户们大多累极而眠,东倒西歪地睡在草铺上、灶膛边,脸上却带着许久未曾有过的、松弛而满足的痕迹。
然而,在这片劫后余生的祥和之下,一股冰冷而诡异的暗流,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涌动。
窑洞最里侧,赵小满枯槁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极致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沉重的潮水,试图将她拖回无尽的黑暗。但外面隐约传来的、带着哭腔的笑语,以及肺腑间那依旧灼烧般的刺痛,却又顽强地将她一丝丝拉回现实。
她的睫毛颤抖着,如同挣扎欲飞的枯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深陷的眼窝中,眸光涣散而浑浊,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低矮的窑顶,以及从洞口透入的、微弱的晨曦。
“…结…结束了…?” 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汐,汹涌回灌——县衙的鼓声、王嫂子泣血的控诉、县令仓皇的脸、还有那…堆积如山的粮食…
外面似乎很安静了,只有此起彼伏的、疲惫而安稳的呼吸声。
是…赢了吗? 她们…撑过去了?
一股极其微弱的、近乎虚无的欣慰感,尚未在她枯竭的心湖中漾开涟漪,便被另一种更尖锐、更霸道的感受狠狠刺穿!
痛! 不是肺腑的灼痛,不是额心的抽痛,而是…左小臂!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甚至灵魂深处的——灼烫与撕裂般的剧痛!
那痛感是如此凶猛,仿佛有一条烧红的烙铁,正死死地嵌在她的臂骨之上,并且还在不断向血肉深处钻探!
“呃…” 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轻的、痛苦的呻吟,枯槁的右手下意识地、颤抖着摸向剧痛的来源——那一直被衣袖遮盖的左小臂。
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她竟感到一种被高温灼伤的错觉!
她猛地咬紧牙关,用尽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左臂的袖口向上捋去!
昏暗的光线下,她左小臂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狰狞地浮凸着。而就在那苍白皮肤之下,一道极其清晰、颜色深邃得近乎墨黑的根须状印记,赫然盘踞其上!
那印记比她昏迷前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不再是若隐若现的淡青,而是变成了一种浓郁的、仿佛有生命在流淌的墨黑!枝桠蔓延得更开,细节更加繁复,甚至…那墨黑的颜色深处,似乎还隐隐透出一种极暗的、不祥的幽红!
它不再是皮肤上的纹身,更像是一种活着的、正在疯狂汲取她生命力的寄生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