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丰女一号”良种所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李大人心中惊涛骇浪依旧翻滚。品相如此完美的种子,确实远超“妖法”所能解释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极致的、近乎苛刻的农事技艺的结晶。但…这真的是一群村妇能做到的吗?她们所谓的“汰劣选优百次千次”,又是如何进行的?
疑虑并未完全打消,只是从“是否妖法”转向了“如何达成”。李大人捏着那几粒金珠般的粟米,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小满,语气依旧带着审慎:“此等良种,确实世所罕见。然尔等所言‘汰劣选优’,过程何在?可有记录?光有种子,若无相应培植之法,亦恐徒劳。”
他这是要刨根问底了。毕竟,祥瑞之功虽好,但若无法复现,于国于民仍是镜花水月。
赵小满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再次看向孙巧儿,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孙巧儿心脏狂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册子”。这些册子材质更为混杂,除了土纸和薄竹片,竟然还有许多用针线仔细缝合起来的、大小不一的鞣制过的柔软树皮,以及一些打磨光滑的薄木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或刻满了细小的字迹和奇怪的符号。
她上前一步,将这一大摞“笔记”恭敬地呈上,声音虽带着怯意,却努力保持清晰:“回大人,此乃…小满姐平日观察记录…由民妇代为整理誊抄的…种植手札。内中有…有关‘丰女一号’及其他作物培植的…些许心得…”
李大人看着这摞散发着草木气息、原始却异常齐整的“笔记”,眼中讶异更甚。他示意小吏接过。
入手沉甸甸的,是知识的分量。
他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用树皮缝合的册子。只见上面用极细的炭笔,以工整的小楷记录着:
“甲子年三月初七,晴,微风。东三区‘试三号’粟苗出芽,较‘试二号’早一日。苗色深绿,茎秆粗壮。夜观星象,北斗柄指卯,地气回暖加速。” 。
他又翻开一页: “四月初五,阴,有小雨。土壤墒情:湿而不黏,以手握之,可成团,轻触即散(附图)。‘试七号’区发现蚜虫迹象,叶背有蜜露。未用药,移栽三窝瓢虫幼虫(取自西首苜蓿地)。三日后观察,虫害消退。”
再翻,是一本记录天气与灌溉的竹片册: “五月至七月,降雨记录:共十八场。其中暴雨三场,需及时排水,深沟效用显着(参见‘沟渠图录’)。中等雨五场,利于蓄墒。小雨十场,需辅以人工灌溉(灌溉量参见‘水量标尺’)。” 旁边果然附有简单的沟渠剖面图和一种刻着刻度、似乎用于测量水量的木尺图示。
另一本土纸册则专门记录不同地块的土壤情况: “南区沙地,渗水过快,肥力流失严重。改良尝试:掺入沼泥(失败,板结)、掺入腐熟草叶(略有效)、掺入河塘淤泥(最佳,需暴晒杀虫)。” “北区黏地,易涝。改良:深挖排水渠,垄上覆沙,增施草木灰。”
还有专门记录虫害的册子,不仅记录了害虫形态、出现时间、危害症状,还详细记录了观察到的各种天敌(瓢虫、草蛉、蜘蛛等),以及尝试过的各种土法防治手段及其效果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