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集村西头”这个带着几分荒凉与疏离的称谓,在日复一日的口耳相传中,渐渐被另一个更具指向性、也悄然染上复杂色彩的名字所取代——丰女村。
丰,丰收之丰。
女,女子之女。
这个名字起初带着外村人几分戏谑、几分嫉妒、几分难以言说的惊异。戏谑的是,一群女人竟真捣鼓出了名堂;嫉妒的是,那白花花的粉条和传闻中堆满窖的“磨盘薯”;惊异的是,那地方似乎真的摆脱了往日饿殍遍野、愁云惨淡的景象,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生机。
而对于壁垒内的女户们自身而言,“丰女”二字,却绝非戏谑,而是她们用血汗一滴一滴浇灌出的、真实可触的生活。
**食:从果腹到滋味**
最直观的变化,在舌尖。
地窖里那堆积如山的红薯,是最大的底气。尽管赵小满严令禁止挥霍,但每日的伙食标准,已在王嫂子的精打细算和孙巧儿的数字支撑下,得到了坚实的保障。
清晨,不再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而是稠厚的红薯粥,或是隔夜便蒸好、热一热就能吃的实实在在的红薯块,管饱。
晌午,若是劳作辛苦,灶上甚至会飘出罕见的油香——王嫂子会用极小的一块猪油,或是榨过油后剩下的油渣,混着切碎的红薯叶、野菜,煮上一大锅糊糊,每人能分到小半碗带着油花的咸食。偶尔,快嘴刘能从外面换回几块豆腐渣,那便是打牙祭的盛宴。
傍晚,若是粉条作坊出了新货,大家便能喝上一碗清澈却滋味十足的粉条汤,滑溜弹牙的粉条吸饱了汤汁,暖胃又暖心。
盐罐不再是装饰,虽然依旧金贵,但炒菜炖汤时,王嫂子手下终于敢稍稍撒上一点,让食物有了真实的咸味。那种因长期缺盐而导致的浑身乏力、头晕眼花的情况,几乎绝迹。
孩子们的脸上有了红润,奔跑玩耍时不再容易气喘吁吁,夜里被饿醒哭闹的声音也少了许多。胃里有了实实在在的食物垫底,眼神里便少了那份狼一般的饥馑,多了几分属于孩童的懵懂光亮。
**衣:从褴褛到体面**
衣着依旧朴素,却不再是遮不住羞耻的破烂。
柳绣娘组织的编织组,不仅对外销售,也对内供应。虽然依旧是粗麻布,但女户们终于有能力为自己和家人缝制一身没有那么多补丁、相对整齐的衣裳。针脚或许粗陋,款式或许老旧,但干净、完整,穿出去,不会再被轻易指指点点。
快嘴刘几次交易下来,也摸到些门道,用多余的粉条换回了几匹价格最便宜的靛蓝粗布和一批结实的麻线。王嫂子根据孙巧儿的账目,将这些布料作为“劳绩奖励”,分发给那些在田间、作坊表现尤为出色的女户。得到新布的女户,往往能兴奋好几天,小心翼翼地量体裁衣,仿佛过节。
张寡妇的巡逻队,甚至统一了“制服”——不过是在胳膊上系一根染成深色的苎麻绳,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标识,却让她们行走在壁垒内外时,无形中多了一份集体的归属感和威严感。脚上的鞋,虽然大多还是破旧,但至少鞋底是王嫂子带着人新糊的袼褙纳的,能多撑些时日,不必再赤脚踩在冰冷的霜地上。
**住:从苟且到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