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不大，条理却极清晰，每一个建议都基于实实在在的数字，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王嫂子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把抓住孙巧儿枯瘦的手：“好孩子！好孩子啊！你这哪是来投奔的，你这是老天爷派来帮俺们的活算盘啊！”
张寡妇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点了点头。
赵小满站在稍远的地方，深陷的眼窝看着沙地上那清晰无比的账目，看着在数字面前变得焕然一新的孙巧儿，看着女户们脸上那种从混沌到清明的振奋光芒。她嘶哑地开口，对孙巧儿道：
“…泥板…旧了。”
“…以后…用新的。”
“…刻清楚…立规矩。”
“…谁…支取…为何支取…皆要…过你的数。”
这是极大的信任，也是极大的责任。
孙巧儿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向赵小满，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看到了冰冷的认可，也看到了沉甸甸的托付。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重重地点头：“嗯！俺…俺一定弄明白！绝不让大家吃亏！”
从这一天起，孙巧儿正式接管了女户联盟的“财政大权”。
她找来了新的、更大的泥板。不再像王嫂子那样事无巨细地刻画物品形状，而是用统一的、清晰的数字符号和简洁的文字注明项目。她甚至模仿官府的账册，分出了“入”、“出”、“存”三大类，每一笔都要求经手人说明缘由，登记画押（不会写字的按手印）。
快嘴刘外出交易，必须先来孙巧儿这里核对货物数量和预期价格；王嫂子分配粮食物资，也要来登记支取数目；就连张寡妇要添置新的巡逻用的棍棒，也得报备记录。
一开始，还有些女户不习惯，觉得束手束脚。但当她们发现，因为账目清晰，每次快嘴刘换回来的东西实实在在，分配时也再无模糊不清的抱怨；当她们发现，孙巧儿总能从牙缝里省出几文钱，积少成多，真的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回了整包的盐…所有的抱怨都变成了信服。
井井有条。
这个词，第一次与村西头这群挣扎求生的女户联系了起来。
数字，如同最精准的尺规，开始丈量并规范着这个小小联盟的运转。而执掌这尺规的，是那个不久前还瑟瑟发抖、无家可归的少女。
数掌乾坤，初显峥嵘。
孙巧儿在冰冷的数字世界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和价值，也悄然改变着女户联盟的生态。而这一切，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了那双深陷的、洞察一切的眼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