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货郎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笑容,也不强闯,只隔着荆棘递过来一个水囊:“这位嫂子,讨口水喝,歇歇脚就走。” 他目光扫过壁垒内那片青郁的田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啧啧道:“哟,这村西头的地,竟让你们种得这般好?比上游赵老爷家的都不差了!”
张寡妇冷哼一声,不接话茬,只示意一个女户递了碗水出去。
货郎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抹抹嘴,或许是见女户们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清亮,田地也收拾得齐整,便多了几分话头:“唉,还是你们这儿好哇!俺从南边州府过来,这一路,唉…”
他压低了些声音:“那边今年夏天闹了涝,接着又起了瘟,好多地方颗粒无收,逃荒的人一拨一拨的,惨呐!俺这货也难卖,尽是些不当吃不当喝的小玩意儿…”
赵小满在窑洞里,隔着一段距离,货郎的话断断续续飘进来。“南边…涝…瘟…颗粒无收…” 这些字眼让她深陷的眼窝动了动。
快嘴刘却听得心头发紧,下意识道:“…那…那边的人…吃啥?”
货郎叹口气:“能有啥?树皮草根都啃光了!唉,也就是些命硬的,种了点那玩意儿,好歹吊着命…” 他随手指了指自己独轮车角落里一堆不起眼的、干枯发蔫的藤蔓状东西,“就这,叫红薯藤,听说地下能结蛋子,扛饿!就是这藤秧子不经放,俺带了些想试试,一路都蔫巴了,也没人要…”
红薯藤?
结蛋子?
扛饿?
这几个词如同闪电,瞬间击中了赵小满!
她枯槁的身体猛地坐起,一阵眩晕袭来,又被她强行压住。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向货郎车上的那堆枯藤!
“…那…藤…” 她嘶哑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恐怖的急切,“…拿来…我看看!”
货郎和张寡妇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货郎迟疑着将那捆干枯发蔫、几乎没什么分量的藤蔓递进豁口。
赵小满枯槁的手一把抓过那捆枯藤!手指触碰到那干瘪的茎秆和即将脱落的萎黄叶片,额心那一直隐隐作痛的根须印记,竟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奇异的…悸动!
仿佛干渴的土地,遇到了一滴虽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水珠!
虽然微弱,虽然濒死,但这枯藤内部,的确蕴含着一股与粟米、苜蓿截然不同的、极其顽强的…生机!
就是它!
赵小满猛地抬头,深陷的眼窝如同燃烧的炭火,看向快嘴刘,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买!”
“…所有的…红薯藤…”
“…全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