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篮子?!”
巨大的惊呼如同惊雷,在柳家后院炸响!枯槁的汉子们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空瘪的肚子似乎都忘记了咕噜!浆洗的婆娘们枯槁的手死死攥着衣角,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对“女人手艺”价值的重新评估!
“一…一两银子?” 柳文清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柳绣娘怀中那个小小的提篮,瞳孔里怨毒的火焰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贪婪”的幽光取代!十年寒窗,清贫如洗,一方帕子五百文?一个篮子一两银?这…这简直…匪夷所思!却又如同最诱人的毒饵,狠狠勾住了他那颗枯槁而功利的心!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如同最精明的猎手,精准地捕捉到了柳文清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贪婪!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最后一击的冰冷力量,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柳文清动摇的意识深处:
“…锁着她…”
“…打死她…”
“…你…能得到…什么?”
“…一堆…烂草?!”
“…一具…尸体?!”
“…还是…里正大人…赏你的…几句…空话?!”
每一个反问,都如同冰冷的匕首,剜在柳文清的心头!
“…放她…出来…”
“…让她…编!”
“…金窝银筐…换来的…真金白银…”
“…能…买米!买肉!买书!买…你柳童生…心心念念的…体面——!!”
最后两个字“体面”,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柳文清那点可怜的虚荣心上!
柳文清枯槁的身体如遭雷击!枯槁的脸上青红交加,怨毒、羞愤、惊愕、贪婪…种种情绪如同打翻的染缸,在他浑浊的眼底疯狂翻滚、撕扯!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青衿长衫的衣角,指关节惨白。放她出来?让这“伤风败俗”的贱妇继续编那些“鬼祟”东西?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可…可那一两银子…那白花花的铜钱…那能买来的米肉书卷…那实实在在的“体面”…
院墙内外,上百道枯槁的目光灼灼如炬,无声地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王嫂子胸前洇血的布条,如同无声的警告。
赵小满深陷眼窝里的冰冷讥讽,如同淬毒的针。
快嘴刘描绘的“金窝银筐”前景,如同最诱人的幻梦。
“柳童生…” 赵小满嘶哑的声音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定音,“…是…要一堆烂草…一具尸体…”
“…还是要…能换…真金白银的…金窝银筐…”
“…你…自己…选——!!”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柳家后院!
只有寒风卷过苜蓿丛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女子在低语、在等待审判。
柳文清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柳绣娘怀中那个精巧的提篮,又扫过院墙上那密密麻麻的、带着审视与嘲弄的目光,最后落回赵小满那张枯槁惨白、却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脸上。巨大的羞愤如同毒火焚烧,可那“真金白银”的诱惑和众目睽睽下的无形重压,如同冰冷的锁链,死死捆住了他暴戾的冲动。
枯槁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声响。最终,那点读书人最后的、摇摇欲坠的“体面”和赤裸裸的“利”字,如同两股绞索,勒断了他最后一丝疯狂的神经。
“…哼!” 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巨大屈辱和不甘的冷哼,如同败犬的哀鸣,从柳文清枯槁的喉咙里挤出。他枯槁的手猛地一挥,如同驱赶苍蝇,枯槁的身体踉跄着后退一步,避开那些灼热的目光,声音嘶哑而虚弱,却带着强撑的色厉内荏:
“…今日…看在…众乡亲面上…”
“…暂且…饶过你这…贱妇…”
他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柴房内的柳绣娘,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怨毒未消,却已没了那份癫狂的杀意。
“…安分…待在柴房…再敢弄出…鬼祟声响…”
“…定不…轻饶——!!”
最后一句威胁,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说罢,他枯槁的身影如同躲避瘟疫般,猛地转身,青衿长衫的下摆狼狈地扫过地上的泥污,头也不回地朝着前院踉跄逃去!那两个凶悍的仆妇,也如同丧家之犬,慌忙跟上。
柴房门口,王嫂子枯槁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短柄锄头“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泥地上。肋骨的剧痛和巨大的消耗瞬间袭来,她枯槁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却被一只枯槁却异常灵巧的手死死扶住!
柳绣娘!
她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爬到了门口!枯槁的脸上泪水汹涌,杏眼里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枯槁冰冷的手紧紧抓住王嫂子枯槁的手臂,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枯槁的手,却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将怀中那个刚刚完工的、精巧玲珑的草编提篮——高高举起!
提篮在惨淡的秋阳下,弧线优美,藤编花纹流淌,深紫色的点缀如同凝固的星辰。
“金线穿云针作刀…”
这不再只是一件器物。
这是她刺破黑暗牢笼的第一柄——无形之刃!
是向这冰冷世界宣告的——独立宣言!
院墙内外,一片死寂。
上百道枯槁的目光,不再充满嘲弄或审视,而是齐刷刷地、带着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聚焦在那个被高高举起的、小小的草编提篮上!
聚焦在柳绣娘枯槁却挺直的脊梁上!
聚焦在王嫂子胸前那洇血的布条上!
聚焦在赵小满枯槁染血、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的身影上!
金线为刃,铜钱裂枷。
这无声的宣言,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
柳家后院,那扇被强行撕开的黑漆院门外,赵家集灰败的天穹,仿佛被这小小的提篮,戳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