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腐的咒骂裹挟着劣质土烟的恶臭,如同溃堤的污水,汹涌地泼向荆棘壁垒!几十道枯槁的身影,簇拥着赵麻子怨毒的三角眼、王屠夫猩红的牛眼和赵老六捻着山羊胡的枯槁书生,如同裹挟着秽物的泥石流,轰然撞在荆棘壁垒之外!浓烈的黑狗血和沤了不知多少年的粪汤恶臭,混合着男人身上浓重的汗臊,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砸开它!泼进去——!!”
王屠夫野兽般的咆哮炸响!他枯槁的大手抡起那根沾着暗红血迹的赶猪棒,裹挟着腥风,狠狠砸向荆棘壁垒一处相对脆弱的结合部!他身后的枯槁汉子们如同被打了鸡血,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毁灭的兴奋!沾满污秽的粪叉、生锈的柴刀、沉重的锄头,混杂着散发着刺鼻恶臭的瓦罐,如同群魔乱舞,就要朝着那沉默的荆棘巨兽——狠狠招呼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母狼,猛地从荆棘壁垒深处炸起!带着尸山血海淬炼出的凶悍与疯狂,狠狠刺穿了污浊的咒骂!
“哪个天杀的畜生——敢动老娘的地——!!”
荆棘壁垒一处狰狞的豁口猛地向内分开!
张寡妇枯槁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步踏出!刻着“张氏”的铁锄被她枯槁的手高高举起,雪亮的锄刃在惨淡的日头下反射着刺骨的寒光!她浑浊的眼睛因极致的愤怒而爆凸,布满沟壑的脸扭曲狰狞,枯槁的脊梁挺得如同标枪,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母狼护崽般的狂暴气势,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壁垒外汹汹的人群!
“张…张寡妇?!” 冲在最前的几个枯槁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悍气势一慑,枯槁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惧!那锄刃的寒光,仿佛能剜心剔骨!
“泼啊!砸啊!你们这群没卵蛋的怂货!怕一个老虔婆不成?!” 赵麻子躲在人群后,三角眼闪烁着阴毒的火焰,尖声煽动,“黑狗血!粪汤!泼她!污了她的邪法——!!”
王屠夫枯槁的脸上横肉疯狂抽搐,牛眼里的暴戾彻底压倒了那一丝惊惧!“滚开!老虔婆!把老子婆娘交出来——!!” 他枯槁的大手抡起赶猪棒,裹挟着腥风,不管不顾地朝着张寡妇枯槁的头颅——狠狠砸下!棒头暗红的血迹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残忍的弧光!
张寡妇浑浊的眼睛里厉芒暴涨!枯槁的身体不退反进!刻着“张氏”的铁锄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迎着那呼啸而下的赶猪棒,撕裂空气,悍然劈出——!!
锄锋对棍影!
死寂的瞬间!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住手——!!”
一声嘶哑到极致、如同砂纸摩擦锈铁、却带着穿透一切喧嚣的冰冷力量,猛地从荆棘壁垒深处炸响!
这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虚弱和血腥气!
却如同无形的冰锥!
狠狠刺穿了即将碰撞的狂暴杀意!
王屠夫枯槁的手臂猛地一僵!那呼啸的赶猪棒竟硬生生悬在了半空!
张寡妇劈出的锄锋也骤然凝滞!浑浊的眼睛猛地转向声音来处!
汹汹的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枯槁的身影僵在原地,浑浊的眼睛齐刷刷地、带着惊疑不定的茫然,望向那荆棘豁口深处——
一道枯槁得如同深秋残苇的身影,在快嘴刘和王嫂子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深一脚浅跄地挪了出来!
赵小满!
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燃烧殆尽的寒潭,额心的根须印记黯淡无光,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枯裂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擦净的暗红血痕!她枯槁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射出的目光,却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匕首,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狠狠扫过壁垒外每一张枯槁而扭曲的脸!
她的出现,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壁垒外汹汹的恶火!那无形的、源自“邪祟”和“妖法”的恐惧,再次攫住了这些枯槁汉子的心脏!
“扫…扫把星…” 赵麻子枯槁的喉咙里挤出气音,三角眼里的怨毒被一丝惊惧取代。
王屠夫枯槁的牛眼死死盯着赵小满,又扫向她身边死死搀扶着的、枯槁佝偻的王嫂子,枯槁脸上的横肉疯狂跳动,暴戾与惊疑交织。
赵老六捻着山羊胡的手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愕。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没有看他们。她枯槁染血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耗尽生命的沉重,从破袄的夹层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锄头!
不是符咒!
而是一块深褐色的、边缘粗糙、沾着新鲜泥土和…几道暗红指印的——泥板!
“王…嫂子…” 赵小满嘶哑的声音如同裂帛,每一个字都带着肺腑撕裂的血腥气,“…念…给…他们…听…”
王嫂子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带着血腥味的疯狂光芒!她枯槁佝偻的脊梁,在赵小满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竟奇迹般地、一点点挺直!尽管肋骨的剧痛让她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身体剧烈颤抖,但她枯槁的头颅却死死昂起!枯槁冰冷、布满裂口和泥垢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庄重,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接过了那块沉甸甸的泥板!
泥板入手,冰冷粗糙。
上面刻满了歪歪扭扭、如同虫爬般、却深深嵌入泥板的刻痕!
那是她的命!是姐妹们的命!是这方土地给的——铁证!
王嫂子枯槁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泥板上的刻痕。一股混杂着巨大屈辱、无边心酸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玉石俱焚般的勇气,如同岩浆在她枯槁的胸腔里奔涌!她枯槁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嘶哑破裂的声音,带着血泪的温度和一种开山裂石般的决绝,猛地砸破了死寂:
“…赵家集…男户…丁字田…三亩七分…”
她枯槁染着泥垢的手指,死死点着泥板上一处代表“赵”、“田”、“三”、“七”的刻痕组合。
“…今岁…秋粮…”
手指移向旁边代表“粟米”、“斗”的刻痕。
“…实收…粟米…一…一石…八斗——!!!”
“一石八斗?!”
“三亩七分地才收一石八斗粟米?!”
“老天爷!这点粮…够塞牙缝吗?!”
巨大的惊呼如同压抑的火山,瞬间在壁垒外枯槁汉子们的胸腔里爆发出来!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当众剥皮的羞耻!他们自己的地,自己的收成!被一个他们眼中猪狗不如的妇人,用这歪歪扭扭的泥板书——当众宣判!
王嫂子枯槁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冰冷的铡刀,继续落下:
“…李家庄…李老蔫…名下…沙碱地…五亩二分…”
“…实收…粟米…两石…两石一斗——!!”
“…钱家洼…钱大壮…坡地…四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