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破土锁难禁…”
“金线穿云针作刀…”
铁窗上那两行烙印的诗句,如同燃烧的符咒,日夜灼烧着她的灵魂!她要编!用这柴房的草!用这墙根的藤!用这被锁住的双手!编出能刺穿这牢笼的——金线穿云针!
她要让这些筐篓,成为承载姐妹们血汗的明珠椟!成为砸碎那“女子不如男”枷锁的——金窝银筐!
柴房外,柳文清枯槁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在院中徘徊。后院墙根那越来越茂密、在寒风中摇曳出诡异“沙沙”声的苜蓿丛,如同无形的芒刺,扎得他坐立不安。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村里那些浆洗、打水的婆娘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交头接耳的低语声里,总夹杂着“鬼哭”、“念诗”、“青苗”、“金线”这些让他头皮发麻的字眼!他那“读书人清誉”的遮羞布,仿佛正被这无形的流言和墙根诡异的声响,一点一点地撕扯下来!
“邪祟!定是那扫把星弄出的邪祟!” 他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村西头荆棘壁垒的方向。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后院那扇低矮的柴房门时,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流言催生的恐惧,悄然爬上了心头。那“咔嚓”落下的铁锁声,似乎不再那么理直气壮。
荆棘壁垒之内,破窑之旁。
快嘴刘枯槁的身影如同最灵活的穿花蝴蝶,在田地、窑洞、草棚之间穿梭。精明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捕捉着每一处细微的变化与需求。
“张婆婆!东头第三垄靠荆棘根那块,土皮有点发白!看着有点干!得赶紧引点水过去!别等小满姑娘发话!” 她拖着一捆新割的、还带着霜气的碱蓬草,冲着正在壁垒边厉目巡视的张寡妇喊道。
张寡妇浑浊的眼睛立刻如电般扫去,枯槁的手一挥:“知道了!这就去!李二姐!赵三娘!抄家伙!跟我引水去!”
枯槁的身影立刻应声而动,带着被点亮的效率!
快嘴刘旋风般刮进窑洞,精明的眼睛扫过王嫂子面前那块刻满深深浅浅刻痕的泥板,又扫过角落里新堆放的物资。
“王家的!新收上来的这捆嫩苜蓿叶,看着水灵!给张婆婆她们几个今日出力引水的,晚上粥里多添一小把!记上!该她们的!” 她枯槁的手指精准地指向泥板,“还有,新编的这几个草垫,比前几天的规整多了!是李家妹子的手艺吧?记清楚!等换了粮,多分她一勺!”
王嫂子枯槁的头猛地抬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捆嫩苜蓿叶和新草垫,枯槁的手指立刻如同扑食的鹰隼,精准地落在泥板相应的刻痕旁,用力刻下新的印记!嘶哑道:“…记…上了!一…把叶!一…勺粮!”
快嘴刘点点头,枯槁的身体又旋风般刮到柴房墙根下。她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极其迅速地从怀里掏出几根柔韧的、染了色的细藤条,还有一小块粗糙却干净的布片(上面用炭条画着一个简单却更显精致的篮样),飞快地从那道狭窄的门缝塞了进去!同时压低声音,如同耳语,却又带着无比的激动:
“…柳娘子!新样子!新藤条!城里粮铺掌柜娘子喜欢的款!照着编!编得越精细越好!咱的‘神粮’‘仙草’就等着住你的金窝银筐了!翻十倍!气死那些红眼病——!”
门缝内,一只枯槁却异常灵巧的手迅速伸出,如同等待已久,精准地抓住了那几根藤条和布片,又飞快地缩回黑暗。没有言语,只有门内草茎摩擦加速的“沙沙”声,如同无声的誓言!
荆棘织网,雏凤初啼。
壁垒之内,张寡妇的厉眼锄锋,王嫂子的血痕泥板,柳绣娘的暗夜巧手,如同三条坚韧的藤蔓,在快嘴刘这穿针引线的梭子串联下,开始紧密地绞缠、编织!
一张虽显粗糙稚嫩、却筋骨初成、锋芒内蕴的——女户联盟之网,已然在这苦寒的盐碱地上,无声地——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