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雪地里的脚印
我们连夜收拾东西准备撤离,可卡车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三叔蹲在引擎盖前检查,突然“哎呀”一声,指着发动机里说:“有东西!”我们凑过去看,只见发动机里缠着一团头发,那头发越扯越长,竟从排气管里拉出来半张人脸——那是张女人的脸,皮肤已经溃烂,眼睛里淌着黑色的液体,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老王师傅吓得瘫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我们刚把他抬进帐篷,就看见外面的雪地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脚印。那些脚印有大有小,有男人的,有女人的,还有孩子的,从工事入口一直延伸到我们的帐篷前,像是有一群人正站在帐篷外,等着我们出去。
我想起白天在仓库里看到的那些玻璃器皿,想起三叔说的李家窝棚,突然明白过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后勤仓库,而是731部队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地方。那些脚印,那些哭声,都是当年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魂被困在这片黑土里,等着有人发现他们的遭遇。
三叔从背包里翻出些黄纸,点燃后撒在帐篷周围,嘴里念念有词。可那些黄纸刚烧起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灭了,纸灰在空中打了个转,竟拼成了“还我命来”四个字。帐篷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还有人在用指甲刮帐篷布,“刺啦,刺啦”,听得人头皮发麻。
五、无法离开的土地
天亮时,救援的人终于来了。老王师傅被送进了医院,诊断结果是突发癔症,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被拉离了那片荒甸子,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跟着我们回来了。
回到家后,我总觉得卧室里有人。夜里躺在床上,能听见衣柜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衣服。有天早上,我发现枕头上多了一缕灰黑色的头发,和在工地上捡到的那缕一模一样。
我去医院看老王师傅,他躺在病床上,眼神呆滞,嘴里反复念叨着“不能挖,不能挖”。护士说他经常半夜坐起来,对着墙说话,说墙上有个穿和服的女人,要带他去地下仓库。
三个月后,三叔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回那片荒甸子。我劝他别去,他却叹了口气说:“那些魂还在等着,我得去给他们立个碑,告诉他们,有人记得他们。”
我没敢再去。只是偶尔在夜里,会梦见那片黑土地,梦见穿和服的女人和穿粗布衣服的孩子,他们站在雪地里,眼睛里没有眼白,看着我,像是在问:“你还记得我们吗?”
后来我查了资料,发现李家窝棚确实存在过,一九四五年三月,日军为了掩盖罪行,将全村人都抓进了地下工事,用作实验材料。那些人,到死都没能离开那片土地。而我们挖开的,不仅是工事的入口,更是他们被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痛苦与怨恨。
现在每当冬天来临,我都会想起那片荒甸子,想起雪地里的脚印和仓库里的哭声。我知道,只要那片黑土还在,那些灵魂就不会消失,他们会一直等着,等着更多人知道他们的故事,等着有人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而我,会永远记得那个冬天,记得那些在黑土下回响的声音,那是生命最后的呐喊,也是不该被遗忘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