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知道，这些小刺猬是当初被黄三太爷赶来帮忙的，黑老太被封了之后没走，赖在村里当起了巡逻兵，谁家柴火垛底下藏了蛇，谁家窗台落了黄鼠狼，它们准会“吱吱”叫着去报信。
这天正晌午，院门口突然吵吵嚷嚷的，林风出去一看，好家伙，乌泱泱站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个戴瓜皮帽的老头，见了林风“扑通”就跪下了，吓得林风赶紧去扶。
“林小哥！您可得救救我们呐！”老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自打你们这儿的黑老太被收了，我们那疙瘩就不太平，夜夜有白影子晃……”
林风这才听明白，这些是邻镇的，听说他们收拾了黑老太，特地来请“高人”的。有个穿绸缎褂子的还掏出个红布包，打开一看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票子，塞到林风手里：“只要您肯去，这钱先拿着，不够再添！”
林风把钱退回去，挠了挠头：“大叔，我不是啥高人，就是个普通村民。”他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疤，“上次能成，全靠运气，真没那本事当‘弟马’。”
“啥弟马不弟马的，您就是活菩萨！”人群里有人喊，“我们听说了，您能通阴阳……”
“通啥阴阳啊。”林风苦笑，“我就是命硬，没被煞气冲死罢了。”他指了指老槐树，“真要论起来，是这地方的老祖宗护着，跟我没啥关系。”
他把这群人往院外送，送到村口时，看见陈雪正蹲在河边洗衣服，棒槌捶在石头上“砰砰”响。阳光照在她身上，白衬衫泛着光，林风心里突然敞亮得很——他想守着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守着奶奶晒暖，守着陈雪捶衣裳，守着小刺猬啃瓜子，守着这片总算没了煞气的山林。
送走人回来，陈雪正把洗好的衣服往绳子上搭，林风走过去帮忙，手指不小心碰着她的，两人都没躲。
“都走了？”她问，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
“走了。”林风把最后件衬衫挂上，“我说咱是普通人，他们不信，非得说我有仙缘。”
陈雪笑了，拿棒槌轻轻敲了敲他的胳膊：“你啊，以前总盼着能跟仙家搭上边，现在倒躲得比谁都远。”
“以前傻呗。”林风看着水面上的倒影，他和陈雪的影子挨得很近，“以前觉得能呼风唤雨多厉害，现在才明白，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比啥都强。”
水面被风吹得晃了晃，影子碎成一片，又慢慢拼起来。远处传来奶奶喊吃饭的声音，林风拉起陈雪的手就往家跑，两人的鞋踩在泥地上，溅起一串小泥点。
路过老槐树时，林风抬头看了看，枝叶绿得发亮，阳光透过叶缝漏下来，在埋名册的地方投下块光斑，像枚印。
他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仙家有仙家的道，凡人有凡人的日子，谁也别掺和谁，见面拱个手，转身各走各的路。就像这老槐树，安安静静站在这儿，看着日出日落，看着人来人往，不吵不闹，却比谁都活得长久。
晚饭时，奶奶炒了盘鸡蛋，黄澄澄的，林风给陈雪夹了一大筷子，又给奶奶夹了一大筷子。窗外的小刺猬还在刨土，“吱吱”的叫声混着灶房的烟火气飘进来，林风突然觉得，这《仙家名册》的终章，其实不是写在纸上的那些字，是此刻碗里的热汤，是身边人的笑脸，是这片终于能喘口气的山山水水。
他拿起筷子，夹起块鸡蛋塞进嘴里，香得眯起了眼。
日子啊，就该这么过。